说是炒饭,可刘芝一向不舍得放油,难吃的要命。周文德不太高兴,用脚踢了刘芝几下,后者也不在意,给他穿好衣裳就去忙了。到了吃早饭时,果然是炒饭。炒饭见不到一点油腥,干得能噎死人,周文德端着碗扒了几口,忽然就闹起脾气,用力摔了碗。碗摔入雪地,倒是没碎,里头的饭却撒了一地。周文春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周文德伸长脖子,大声嚷嚷:“凭什么小七那个赔钱货能吃肉粥,我不要吃炒饭,我也要肉粥!”
旁边的村民见怪不怪,没多看一眼。刘芝赶紧把儿子抱在怀里,好声好气道:“石头乖,咱别和小七那个白眼狼比。”
“我不!”
周文德挣出她的怀抱,在地上撒泼打滚,“我不管,我要吃肉粥,我就是要吃肉……”刘芝平日把他惯成了混世魔王,这时自食恶果,为难得不得了,偏偏周正明还不满地吹胡子瞪眼。“石头想吃,你就去要一些,怕啥?”
他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的倒是简单,可借刘芝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去招惹时昭。那死丫头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周文德一个骨碌爬起来,“哼”了一声:“娘也是赔钱货!你不去,那我自己去拿!”
说做就做,他“噔噔噔”跑向小七。不料才走几步,时昭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回头,冰冷的目光一扫,就将周文德冻在原地。周文德莫名怕了,鹌鹑似的缩起脖子。趁这机会,刘芝几步追上来,抱起他往回走,周文德愣了半晌,后知后觉的嚎啕大哭。不管刘芝怎么哄,他心里就是委屈。从前小七在家,周文德把她当成出气筒,随意打骂,就连吃的,她也只能拣他不要的。可如今她吃的穿的都比自己好,周文德觉得没面子,越想越委屈。等着瞧,他握紧小拳头,下定决心要让小七好看!雪花纷飞。天间乌云厚重,黑压压的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时昭一家吃完饭,其它村民才陆续起床,周秀无事可做,从行李里摸出棉线和长木针。周秀十指翻飞,叫蹲在一边的小七看花了眼:“奶奶,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她看起来乖乖软软的,周秀摸了摸她的脸,笑容慈祥:“天太冷了,怕你们手上生冻疮,奶奶给你和昭丫头织手套。”
“给我的吗?”
小七瞪大眼,不敢相信。周秀笑眯眯的点头。这无异于天降馅饼,将小七砸得晕乎乎的,等回过神,她听见周秀“哎呀”一声:“小七,你哭啥?”
小七揉了揉眼,闷声闷气道:“没、没什么……我就是太高兴了,谢谢奶奶。”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分明是件高兴得事,小七却鼻子发酸,怕自己做了一场美梦,梦醒了,一切就荡然无存。小七下定决心,要是这是梦,那她就一辈子不醒了。等时昭回来,就见小七眼圈发红,她不明所以地去看周秀,后者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时昭了然一笑,没有多问。夜色悉数消散时,村民们冒雪上路,脸色较几日前都憔悴了许多。其中最轻松的莫过于时昭一家人。有之前租借棉衣做的交换,有的是人替她家拿行李,时昭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小七平日拿惯了大包小包,这时总觉得不自在,想去找活做,结果被时昭敲了一个脑瓜崩:“好好呆着。”
小七捂着头,只好作罢。这一晚上,积雪就已厚过了膝盖。扫雪队每扫一段距离,就得停下歇一会,一行人如乌龟前行,不多时,就被落满身雪压得气喘吁吁。妇孺老幼走在最末尾,周秀抖走肩上的雪,笑道:“要换做平日,我这腿早就闹幺蛾子了,这两日不知为何,关节炎一直没再犯。”
说者无心,时昭却心虚不已。好在周秀只是随口一说,探头看了眼,见扫雪队半天才扫出几丈路,索性席地而坐。“七丫头,去把你包里的另外一件棉衣拿来。”
小七“哎”了声,不一会就去而复返,抱着棉衣晃晃悠悠地跑近。周秀扶了她一把,才接过棉衣堆在膝盖上,不巧前头的人高声吆喝:“走咯——”周秀只得起身赶路,一边走,一边将棉衣放在小七身前比划。小七傻乎乎看着她:“奶奶怎么了?”
“棉衣不是越大越好,合身才保暖。”
周秀记住位置,从怀里摸出一把剪刀,小心翼翼裁剪。“这一路无事可做,奶奶给你改一改。”
小七恍然大悟,跟屁虫似的围在她身边,周秀就将裁下的布料交给她。周秀节俭惯了,舍不得丟:“这里头都是上好的棉,丢了实在可惜,你好好保管,等得闲了,奶奶再给你做一身。”
小七点头如捣蒜,双眼亮得惊人:“谢谢奶奶。”
“都是一家人,七丫头也太客气了。”
周秀忍俊不禁,拍了下小七的脑袋,“看着路,可别摔倒了。”
脚步不停,周秀也没耽误手上的活。针线在棉衣里忽隐忽现,时昭怕她摔倒,手小心护在她腰后。等前头开路的周康回头,看见了就是三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小七在一边叽叽喳喳,周秀脸上的笑意没淡过。不知小七说了句什么,时昭忍俊不禁,屈指勾了下她的鼻子,周秀也揶揄了一句什么。虽在逃难,可三人脸上丝毫不见苦难。周康不知不觉也笑了,心口被不知名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曾经他也因没子嗣承欢膝下而遗憾过。可如今,那些遗憾已烟消云散。没亲生骨肉又如何,有这两个丫头,他这一辈子,足了!他收回目光,苍老的面容上尽是满足。这时一阵狂风吹过,满地雪花飞扬,迷了所有人的眼,山上隐隐有细微的响动。燕元洵若有所思的抬头,视野内却只余一片白茫茫。在一群人背后,严严实实盖住山的积雪忽然裂出一条缝,一棵树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滚下了山崖。这些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