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梁鼎天此前给的赏银是旁人的多倍，拉二胡的男子对他格外热情。唱曲女子一曲唱完之后又是引得满堂喝彩，她本就皮肤深的白皙。此时面色白里透红，胸口微微起伏。抬头伸手擦拭额头汗珠时，微微敞开的衣领胸口处露出一整片莹润洁白。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唱戏来了兴致无暇顾及，还是因为故意如此。总之场上看戏的男子眼睛全都快要看直了去，坐在破木棚里的女人们脸上无一不是嘲讽神情。“我瞧着这位大妹子应当还没有成亲，模样生得这么水灵，如今却要四处卖唱，日后可哪能嫁着什么好人家呀！”
“她长得水灵不说，胸口比咱们这些生了娃的女人都还鼓胀着，哪里还愁找不着男人？”
“人长得漂亮又会唱小曲儿！身子又是那么软乎乎的，男人见了魂都快要丢了！”
女人们意味深长的话语落在女子耳中，她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顾着同众人说笑。“今日这首小曲儿不收赏钱，先前那位大爷已经打赏过了。”
“眼下也已经到快要放饭的时候了，我们兄妹二人要去船舱吃饭。各位大爷也且休息着吧，等着来日有机会时，有小女再来给各位唱戏！”
说完完这话，女子立刻弯腰，朝众人躬身行礼致谢。梁鼎天到这时方才察觉两首曲子过后，天色已然又暗淡下来。二楼这些手头不甚宽裕的平头百姓皆是从行囊中拿出饼子来，还有顺着端着自己背来的茶壶要到船舱去烧壶热水。不消片刻众人全都忙活起来，不是啃着干饼子就是在一旁吃着从码头带回来的冷饭。梁鼎天收回心神，很快迈着木楼梯下二楼。恰逢那唱小曲的兄妹二人这时也要去船舱，两人不由得同他一笑。“大爷是住在一楼客房的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海口。”
“要是有机会遇上的话，小女还可以再唱小曲给您听！”
梁鼎天面上回以微笑，嘴上却是没有说话。他闻见女子身上传来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这股子气味和他之前所闻过的完全不一样。香粉是那样的劣质刺鼻，又是那样的浓郁。见着梁鼎天不愿意同他们搭话，两人就此让过身子，一路笑着目送他远去。梁鼎天刚回到一楼甲板上，立刻就有水手快速走来。“云大爷赶紧去前厅用饭吧，你们的江鱼如今都已经端上桌了！”
“大爷姑娘们都已经在前厅等着了，眼下正让小的来寻您呢！”
梁鼎天微微一点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到船上唯一一处厅中。不不甚宽阔的大厅里只摆了张八仙木桌，左右各放着两张屏风遮挡住前后两面窗。沈括正坐在高位上，手旁依次坐下的是沈蝶衣和他那几位兄弟。众人面前的八仙桌上放着好几只小炭炉，炉上摆着的热锅里红油噗噗冒个不停。今日刚从江中打捞起来的鱼早已被洗净刮去鳞片，此时加以各种香料佐味，瞬间让人觉得鲜香扑鼻，口水直流。沈蝶衣两眼直勾勾的望着热锅，咽了好几下唾沫。“这小云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船上总共就只有这么大的地方，难不成还能被他玩出个花样来？”
“先前我本来睡得正香，忽然听见楼上传来女子婉转的歌唱声，难不成他是听人唱小曲去了？”
船上的这些小把戏，对于沈括他们这种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别说是有唱小曲的女子，就是来几个京都名妓也不足以撩拨起兴趣。“云兄怎么可能被这些俗花给吸引去，他之前在那里见过各种绝色美人的。”
沈蝶衣目光一转，冷冷笑道。“见过各种绝色美人又如何？男人不都是喜新厌旧的吗。”
“更何况在灌输那么严的地方他又无从下手，眼下好不容易出来，必然像是撒欢的牛犊一样！”
梁鼎天进去时正巧听见沈蝶衣又在挤兑自己，不免将眉头皱起。“沈姑娘真是一日不排挤在下，一日觉得身上不爽利啊。”
说罢，他挑了筷子煮到软烂的江鱼放在沈蝶衣碗中。“有的吃还堵不上你这张嘴，赶紧吃吧！”
沈蝶衣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立刻挑着鱼就要下嘴。海面上的颠簸以及持续扑涌而来的腥咸海风气味，怎么都让人心里不大痛快。眼下吃着麻辣鲜香的饭菜，众人不觉得胃口大开，连着吃了好几碗饭。沈蝶衣吃过饭后，突然将头向一边偏去，疑惑道。“这个时候刚过饭点没多久，那唱戏的女子怎的又来精神了？”
“我先前听着她那把嗓子不错，就是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了！”
沈括埋头吃鱼时，听见她这话，连忙将嘴里小刺吐了出来。“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难不成还对人家唱小曲的姑娘感兴趣？”
“他们这种人大多都是走街串巷卖艺的，基本上都是贫苦人家出身，讨点生活不容易。”
沈蝶衣向来喜欢挑刺，这时不由得问道。“大多都是走街串巷卖艺的？难不成还有少部分人不是这意思？”
沈括被她给问住，原是想要张口说出来，但想着对方是女子，最终还是把话给忍住了。“你吃饭就吃饭，少管那么多闲事。”
“从上船开始后你就是我妹子了，今后可要听从我这兄长的管教，莫要同我叫板，免得引人怀疑！”
沈蝶衣自小在山里长大，对于人世间的弯弯绕绕不甚了解。只对着沈括翻了个白眼，至于他此前的欲言又止没有继续深思下去。一顿饭匆匆吃过，梁鼎天等人各自回房休息。二楼船板上那些男人兴许是睡不着觉，不多时各自胡吹海说起来。梁鼎天仰面躺在床上，听着拍岸而来的江涛声响。混合着顶上各种人声话语，眼皮子逐渐发沉。他不是个爱吃鱼的人，因着船上没什么吃的，便是只能将就对付几口。先前勉强就着红汤里的酸菜扒拉了两碗米饭，没过多时却忽然觉得腹中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