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打听,城隍胡同中终于有人知道那个叫做文殊的姑娘此前住在何处。坐在破墙根下的叫花子眉头皱得能够夹死只苍蝇。他细细琢磨过一番,方才哑着嗓子道。“你们说的原来是那个姑娘呀,她心肠可好了,先前还给过我烧饼吃。”
“不过最近已经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也不知道她是出去做买卖还是换了地方。”
“反正此前就住在巷子里有槐树的那户人家中,跟她同住的还有不少姑娘呢,说起来个个都是苦命人呀!”
生逢乱世,身后有没有家人做倚仗,孤苦伶仃的飘零女子自然会被人欺负。梁鼎天随手打发了些铜板给叫花子,带着人一路走到槐树人家外。破落的木门板单薄不堪,板上的油漆早已剥落凋谢。比之一人还高的墙头上长满杂草,看着平日里也无人前来打扫过。大周道:“这院子瞧着不大,应当也没住多少人。清荷姐姐怎么会有认识的旧友住在这种地方,往来看着也太不安全了。”
梁鼎天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人向前去打门。砰砰几声敲门声传出,院里很快就有一道爽利的声音飘了出来。“眼下天还没黑呢,是哪家的汉子这么按耐不住性子呀!”
“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院里的规矩?现在就要出门去可要多给两个大钱呢!”
毫无顾忌的女声听着干脆响亮,所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浮想联翩。梁鼎天眼珠一转,立刻明白此处或许是做皮肉买卖的。他心中微凛,只期望这样的念头不要成真。大周眉头一皱,犹豫着缩回手。“云爷,咱们该不会是来错地方了吧?”
“清荷姐姐为人向来品格端正,绝不可能认识这些人的。”
梁鼎天微点下巴,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时,破木门终于被人从里快速推开。一名软着腰肢,伸手扶向发髻的女子颇为不耐烦地望着他们。她眼神微斜,将梁鼎天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面上神色正经起来。女子笑道:“这么清俊的爷还特意寻到我们这里来了,难道是在外有看见什么心仪的姑娘?”
“咱们这地儿要等天黑亮灯后才做生意,姑娘们现在都在补瞌睡呢,爷未免也太心急了。”
女子娇媚一笑,满身的风尘气几乎快要溢出来。大周小周最是清楚梁鼎天的太监身份,当场对着女子狠狠剜了一眼,生怕她再说错话。“你这个臭婆娘乱说个什么!谁会看上你们这里的娘们儿!”
“我们今日过来可不是为了寻欢作乐的,而是因着受人所托来找个人。”
闻言,女子嘴角抽动。她忍着不悦翻了个白眼,扭头对上梁鼎天沉静如海的目光,心中莫名生出些胆怯来。不正经的男人她见的多了,光是一个眼神便能辨别出对方究竟是什么货色。此时此刻,眼前这名打扮普通的清俊男子在她眼中,硬是有着说不出来的通身气度。女子粲然一笑,忙将门推开了些,拍着胸脯道。“原是这么一回事,今日是我花三娘看走了眼,爷莫见怪!”
“不知道三位到底是受何人所托,要找的又是我们院里的哪位姑娘?”
“但凡来我们这里的人都是找人的,几位要是不说清楚,奴家怎么也猜不出来呀。”
梁鼎天目光平和地看着她,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收拢衣衫,不禁抿嘴一笑。“在下所要找的是位名叫文殊的姑娘,不知娘子可知道她的下落?”
闻言,花三娘就跟吃了只苍蝇似的,顿时面色大惊。她赫然拔高音量,满是惊诧道。“你们要找的竟然是那丑丫头?她不就是帮着个洗臭衣裳的吗,怎的还会有人来寻她。”
“不是我说,但凡是我这院里的姑娘哪个都长得比她好看!就她那张烂脸此前还吓跑了我们不少客人,差点没把我给气死过去!”
花三娘很是气愤地跺脚骂着,搭在门框的手又紧了紧,转眼就要关门。梁鼎天一把挡住她的动作,追问道。“那她现在身在何处,这你可知晓?”
花三娘不耐烦地挥着手,只当以为他们先前是来找什么当红的头牌,眼下看着无生意可做,便是半点耐心都没了。“就她长得那副鬼样子,谁看见都害怕。”
“先前还在院里帮我们洗衣裳,后来被好几个客人找事儿骂过,我们自然也不敢让她留在这里。”
“恰逢前些日子有人来寻她,索性就打发她走了,或许人家现在正在某处过好日子呢!”
梁鼎天不愿让清荷交代自己的事情无疾而终,忙又追问。“那你可记得来接她的人长得是何模样?他们有没有说过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花三娘略微一思索,缓缓道。“当时来了好几个汉子,个个都满面风霜,看着就像是做苦力活的。”
“说起来也奇怪,当时我好像听见他们叫那丑丫头为什么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岔了去。”
“倒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想来应当也不是去什么好地方,那些人是赶着牛车来的,哪家大户人家会这样来接人呀!”
听闻此言,梁鼎天心中某处平静的角落忽然被搅得天翻地覆。他那亲妹子梁馨儿,此前或许就是这般四处苟且偷生,处处不招人待见。“娘子,我们是受人所托而来,劳烦你再讲讲文殊姑娘身上可有什么明显印记?”
“如此一来,我等也方才好在都城里四处寻她。”
梁鼎天从腰间摸了锭碎银子甩过去。白花花的银两瞬间落于花三娘怀中,她顿时喜笑颜开,挥了挥手中帕子,对梁鼎天丢来个媚眼。“爷出手这般阔绰大方,要是不多说两句倒是奴家不懂事。”
“说起来文殊要是脸没有被毁掉,应当也是个美人。”
“可惜她那张脸不知道是沾了毒物还是怎的,每隔数日就要溃烂流脓,寻常就是在院里都得戴着面纱,否则得活活把人吓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