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到了归云山的消息,第一时间阿姜就告知了无恒。
身上的伤表面上看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无恒,正在检测类似的跟蜘蛛网一样的阵法,将上面受损的符文填补上去,脑海里就出现了阿姜的声音。 无恒提着的心松了下来。 她没事就好。 无月待在云海市,那个变得魔气浓郁魔修横行的地方,无恒本就担忧提心吊胆。 如果不是考虑到那些魔修不敢招惹陈炤,陈炤定然有能力将整个玫瑰园庇护住,无恒都想亲自回一趟云海市把人带走。 嘴里脸上表现得因为不在乎,但真正到了这一步,无恒心中却无法割弃舍掉。 血脉的延续啊…… 对于他们这一代的高阶修士来说,是多么难得宝贵的存在。 如果无恒真的不在意这个女儿,当初也不会在检查出她体内有魔种时,力排众议不顾所有人反对,强行将女儿体内尚且稚嫩弱小无比的,当时还不能说是魔种,只能说是一缕魔息,强行移出女儿体内。 魔种因此陷入了沉睡,被强行挖出宿主体内也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原本三年甚至更早之前,魔种就能够成熟汲取所有魔气,因为无恒异常慈母之心不愿意女儿牺牲挖她体内走了的魔种。 为了弥补这件事带来的后果,无恒这几十年来才疯狂的游走于各种魔气复苏之地,填补缝隙,消灭魔化物。 无恒替这个亲生女孩儿考虑的非常周到,哪怕这个天赋不错的女儿再知情识趣,勤奋努力。也彻底无缘修士修仙一途,无恒也不后悔。 就算不能修炼,也有各种丹药法宝能延续她的生命和容貌,红弦父女是现世最强大的丹修,想要多少丹药炼不出来? 哪怕不能够成为一个修士,无恒能让自己的女儿站在金字塔顶端,拥有不输于高阶修士的生命和实力。 无恒为这个女儿操碎了心。 可惜对方却一点也不领情。 涂璃远远站着,她现在成了所有人又畏惧又怕,一边小心防备一边还要拉拢亲近的对象。 除了秦妄以外,几乎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生怕她的靠近。 只要看到了涂璃,都下意识的浑身紧绷。 只是遇到危险的本能反应。 所以涂璃也跟他们保持着距离,互不相犯,双方都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只有在和青黎之湖里的魔族作战的时候,他们站在同一阵营同一战线上的涂璃才没有那么强的戒备之心。 涂璃修炼到无情道后半部分道法后,越发淡然无谓,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哪管别人洪水滔天。 就连网上那些沸沸扬扬关于吹捧她是救世英雄,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之类的让人很不舒服的道德绑架。 涂璃也一点都不在意。 她从来不会为别人的目光和看法,而动摇心中的信念,改变主意和选择。 心如磐石,信念不变。 她不在意,秦妄却不能不在意。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自私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 根本就是高高的把涂璃捧起来,动动嘴皮子就要逼迫她牺牲自己拯救他们。 涂璃明明还没死,在他们口中,却仿佛已经是个死人一般。 加上青黎之湖的魔族一直久攻不下,双方僵持。 秦妄的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见到涂璃站在无人的地方,周围的魔气纷纷往她体内涌时,这份糟糕烦躁几乎压着他心口喘不过气来,怒火翻滚得要撕裂胸口冲出来。 “阿璃!”隔着不算短的距离,秦妄瞬间来到涂璃面前,担心她受到惊扰被反噬,强忍着没有打断她,就连脱口而出的名字到嘴边都硬生生的把声音压了下去。
他站在旁边,只能无力无奈的看着涂璃修炼,不敢也不能阻止她。 许久,涂璃停了下来。 秦妄一把上去抱住了她,双手颤抖个不停,他紧紧搂着怀里的人,钢铁一般的臂膀紧紧禁锢着涂璃。 他的呼吸急促,脸色格外可怕,眼神愤怒而阴郁,额头上的青筋跳动。 “阿璃,我很害怕……你不要再碰那些魔气了,他人死活与你无关,算我求你,自私一回好吗?”“我会对付魔族,净化魔气,不需要你的牺牲……” 秦妄太害怕了,越是了解魔种的消息,尤其是上一代魔种的结局,他害怕得骨头都在颤抖。 如果阿璃也这样消失了,他一定疯掉的。 这个世界的死活与他何关? 他只想保住心爱之人。 三年前如此,三年后也一样。 涂璃没有挣扎,安静的靠在他的胸口前。 不懂是不是因为修炼了魔气,涂璃体温越来越低,手脚永远都是一片冰冰凉凉,又因为她体内有灵气还是个修士,又贪图温暖。 秦妄的怀抱虽然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强烈的杀戮气息,却灼热而滚烫,暖哄哄的气息缠绕上来,指尖的温度都恢复了。 “秦妄,我不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自己。”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秦妄额头青筋直蹦,他松开怀里紧紧抱着的人,抓住她的肩膀凝视着她平静无波的眼,“阿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修士对魔气的恐惧最后一定会发泄到你的身上。”
如果魔气被彻底净化,魔域屏障被修补,灵气再次大爆发——这个时候,哪怕涂璃没有死渡过了雷劫活了下来,一个能修炼魔气的修士……不想她活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只有魔种彻底死亡消失,才能真正让所有修士安心修炼,继续享受灵气大复苏带来的天地恩赐。 秦妄看到那些人的恶意,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午。 “秦妄,这是我欠下的债,无论如何我都要归还。”
她欠下师父一份天大的恩情,就用魔种来偿还。 无论死活,她都要偿还干净 欠下的债…… 秦妄几乎要气笑了,想到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欠下无恒的恩情,又化为浓浓的悔恨和痛苦。 如果不是他当初傲慢轻狂,阿璃也不会被毁了灵根,如果他当初没那么自以为是,阿璃也不会选择修了无情道…… 秦妄只觉得心里疼得厉害,仿佛有一把把刀子在用力戳着自己心脏一样,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阿璃,你拿命还清欠下别人的东西,那我呢!你欠我的呢?你怎么还我?!”
秦妄几乎是咄咄逼人看着涂璃,他狭长的眼眸发红,眼里的狠戾和绝望痛苦混合在一起,将眼尾那道红染得血淋淋的。
他抓着涂璃肩膀的动作看上去极为狠厉,但动作却极为轻柔,涂璃并没有察觉到痛意。 涂璃看着他,突然笑了。 好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吹起一阵阵的涟漪,微波粼粼,荡漾着细碎璀璨的阳光,折射出的绚丽光晕直勾勾的映入秦妄的眼里,心里。 似乎是有羽毛滑过他心脏,把焦躁痛苦扫了出去,只剩下一片酥麻和滚烫。 秦妄怔怔的看着涂璃:“阿璃……” “秦妄,如果我活下来,我们结为道侣吧。”涂璃的声音柔和得如三月春风四月朝阳,轻柔柔的抚过秦妄耳畔。
道侣。 秦妄眼眸蓦然一睁。 涂璃伸手,缓缓抱上秦妄精瘦的腰,将头轻轻枕在他结实有力的胸口前。 砰砰砰砰…… 下方的心跳声仿佛打鼓一般,蓬勃有力,一下一下的,也像敲击在你的心口一般。 像是美妙而醉人的乐曲。 涂璃脸上带着笑意,眼里似乎也带上了温度,她说着对秦妄而言无异于世间最动听情话的话语,心口却一片冷静。 无情道心法的本能运转,让她心若止水,哪怕是一个石子丢下去,也只是短暂的出现一丝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幽深寂静,无波无澜。 秦妄短暂的惊愕过后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用力揽紧了涂璃,力度之大恨不得将人融入骨血之中。 “阿璃,这是你说的……你答应了我,不能骗我……” 激动之下,秦妄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涂璃:“我答应你,不骗你。”秦妄眼里的光芒璀璨夺目,灼灼生辉。 而涂璃,眼里一片波平浪静。 太上忘情,忘情至公,得情忘情,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 先有情,才能忘情。 刚刚填补完一个符文的无恒,突然抬头看向一个方向。 “太上忘情?她竟然顿悟了?”
无恒像是喃喃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得到,“这样也好,心如明镜,哪怕魔种失控也不会受到磨叽蛊惑影响心智……这个孩子,还真是在出人意料。”
或许,她真的能够活下来,而不是和上一代魔种一样,拼着最后一缕神智和敌人同归于尽。 如果能活下来,再好不过了。 哪怕再也无法修行,隐姓埋名,至少也还能活着。 无恒收回目光,看向阵法内黑气弥漫翻滚的青黎之湖,勾起嘴角笑了。 魔族…… 集天地怨气各种阴暗负面能量而诞生的东西,本就是天道的垃圾和负担累赘,不应该存在于世。 就算存在,也应该永远躲在阴暗不见光的角落里苟延残喘,不是试图站在阳光之下。 黑暗,就应该被光明祛除。 这个世界是属于修士的。 ……………………………………………… 归云山很大,绵延的山域面积加起来至少有三分之一个云海市大。 白无暇也在修士大面积撤离云海市时,随之离开。 虽然心疼无比仙味街的店铺,那是他和师妹多年的心血啊,但东西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白无暇还是老老实实和大部队一起撤离了,之。 白无暇临走前把店铺打包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地板和墙砖都挖下来装进储物法宝里带走,夸张到只剩下一栋四面透风的毛胚房,说是掘地三尺的不足为过。 到了归云山之后,白无暇很快重操旧业折腾出了一个店铺,和仙味街的有七八分相似。因为炼制过程的味道有如毒气一般恐怖丧心病狂,被不少修士投诉到红缨那边。 “比魔气还要折磨人!”
“他真的不是魔修派来的奸细毒死我们吗?”
对此白无暇一正言辞,理直气壮的表示:“我是在为我在最危险的前线战斗的涂璃师妹,炼制她的专属灵点,四舍五入,我这是在对抗魔修和魔气,谁说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
抗议的修士:“……” 红缨废了很大力气才安抚打发走这些抗议的修士,头疼无比。 对于白无暇这个天赋诡异的师弟,红缨一看到他就忍不住脑门作疼。 最近几天白无暇没有忙着制作毒……喔不是炼制点心了,而是三天两头的找上门来。 “红弦师伯怎么还没有出关?以他老人家的修为,就算缺了四肢瘫痪了,现在怎么也得恢复了吧?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老人家说,红缨师姐,麻烦你通传一下吧。”
白无暇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红缨,一袭飘逸出尘仙气飘飘的白色长袍有些灰仆仆的,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 白无暇不仅自己来,旁边还跟了一个带着采访器的记者,黑框眼镜下瞪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满怀八卦兴奋激动的样子,让红缨嘴角抽搐。 红缨:“白无暇师弟,师父他现在不方便见人,你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当然,如果是有关涂璃的,我做不了主。”
白无暇忧郁道眉毛打结:“那就换个能做主的人来啊!”
红缨:“……师弟,涂璃的事情,是阿姜大人亲自下的决定,魔种至关重要,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了的。”
红缨觉得自己真是无比的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白无暇:“那跟我师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而已,遵纪守法,积极上进,凭什么逼她去死?修仙法保护所有修士的权利,她也是修士,凭什么不受庇护?”
红缨脑门一个劲的作疼,尤其是那个采访器嗡嗡嗡嗡的,在头顶上飞,红缨头更疼了,“师弟,你不要闹了,你和涂璃感情再好,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