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庚的人缘不错,他家碾场的时候,以前给他们家扛活的那些人只要有空就主动去帮忙起场。有一天,柳扎根和狗剩一块去唐庚家的晒场帮忙,唐庚给了他们每人两个盛粮食的布袋,哥俩很高兴地收下了。
这天下午,柳扎根、狗剩、铁生又去给唐庚家帮忙。傍晚,趁着一阵南风,几个人就开始扬场。没多久,二百多斤金灿灿的麦粒就被扬了出来。 狗剩他们三个要回家吃饭,但唐庚叫住他们,请他们仨帮忙把这些麦子给他送回家,三个人就答应了。 走在路上,柳扎根的心里有些不高兴,他想:“唐庚这个人咋能这样啊?就二百多斤麦子,他跟他两个儿子不就管扛回家嘛。俺几个人只是来给他家帮帮忙,又不是他家扛活的了。他咋还这么喜欢使唤人啊?”柳扎根背着几十斤麦子首先走进唐庚家的院子。随后,铁生和狗剩推着独轮车也走了进来。 “粮食扛回来了,看看放在哪儿。”
柳扎根大声说道。
唐庚的老婆颜氏从灶屋走了出来,她笑逐颜开地说:“扎根,你们几个受累了。把粮食放到那一棵大桐树底下就妥了,那个盆里有水,你们几个洗洗手坐院子里凉快一会儿。几个菜马上就做好了,等你庚哥回来,你们几个喝两盅。”柳扎根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唐庚。他就笑着对颜氏说:“嫂子,俺几个得回家,家里不定还有啥活得干哩!”
“别回去了,一会儿还得再去喊。”
颜氏笑道,“你庚哥等一会儿就该回来了,你们几个喝了酒再回去吧。”
柳扎根他们三个洗了把脸,坐在树下聊了几句,唐庚和他的大儿子唐丰、二儿子唐瑞就扛着铁叉、扬叉、大扫帚、筢子等农具回来了。 “麦马上就收完了,你们几个这阵子没少帮忙,今儿个晚上咱喝两盅。”
唐庚笑着说。
柳扎根站了起来,“又让庚哥破费了。”“没事,这都是应该的。”
唐庚乐呵呵地说。
唐庚的两个儿媳妇把几盘菜送到堂屋,唐庚让唐丰去把黄强兄弟请来,他和柳扎根、狗剩、铁生就去了堂屋。唐瑞把那二百来斤麦子搬到西屋。 过了一会儿,黄强和黄刚来到,唐庚他们六个人就喝起了酒。 喝酒的过程中,黄刚他们几个都不提土改的事,只是夸赞今年的收成不赖,接下来要种哪些秋庄稼。 几个人喝了二斤多酒,唐庚笑着对黄强说:“你们几个都不提这次土改的事,其实这个事我也高兴。”“形势走到了这一步,谁也挡不住啊。”
黄强说道。
“高兴的人多,不高兴的人少。”狗剩笑着说。
“我说我高兴是心里话。”唐庚认真地说,“你们几个可能不知道,俺爹活着的时候受唐麦囤的气,我这半辈子又受唐冲的气。人家那时候是甲长,跟上边的人熟,好事没有你的,出工完粮少不了你的,他说多少你就得出多少。”
“还有这样的事啊?”
黄刚说道。
“可不是嘛,”唐庚端起一盅酒一饮而尽,“后来唐冲当了保长,把甲长这个位子让给了我。人家当官管赚钱,咱当官净是赔钱。”“他当官得罪人,你当官相与人。唐冲跟唐显最后连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了!”
铁生恨恨地说。
“老百姓的眼都不瞎,谁好谁赖老少爷们都看着哩!”柳扎根说道。
“咱一个人再端两个。”说着,唐庚又喝了一盅。
黄刚、黄强他们都又喝了两盅,唐庚就招呼他们吃菜。 吃了两筷子菜,唐庚接着说:“以前每逢收庄稼的时候,夜里睡觉都睡不踏实,得到地头去转转。”“庚哥,你抓住过偷庄稼的没有啊?”
狗剩问道。
“就是见了偷庄稼的也不能抓啊,都是老邻老舍的。”唐庚说道,“咳嗽两声,那个人走了就妥了。”
铁生笑了,“还有这样的事。”
唐庚也笑了,“以前借粮食的也多。有的借三十还三十,有的借三十还二十就不赖了。别说大人了,三尺高的小孩到你家来借粮食,你就不敢说不借的话,你就不能得罪他。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地了,也不用害怕有人偷庄稼了,借粮食的也不会多了。现在夜里睡觉,心里也踏实了。”
“一家不知道一家,和尚不知道道家,家家都不容易啊!”
几个人喝了四斤酒,黄刚就不让再喝了。颜氏婆媳烙了一大馍篓油馍,柳扎根他们几个每人吃了两块就回家了。 收完麦子,又该种秋季作物了。不少人到集市上买来玉米和大豆的种子,还有的人家又买回来棉花种,说收了棉花到冬天的时候要织一些布,正好也可以缝几个布袋。 胡氏安排柳扎根买回二斤绿豆种,她说要种半亩地的绿豆。扎根就去镇上买了一些棉花种和绿豆种。 由于大多数人家没有牲口,种地全靠人工。柳扎根和春桃种完了几亩地的庄稼,两个人都累得腰酸腿疼。 天公也作美,这天夜里下了一场透墒雨。第二天早上,胡氏高兴地说:“老天爷真是开眼了,就是让咱自己安排也只能是这样了。”
柳家湾变了。在人们的脸上,再也找不到愁眉苦脸的表情,从他们脸上看到的,就是喜悦和幸福。村子里洋溢着欢声笑语,大家每天所议论的都是一些好事儿,这家买了一头毛驴,那家买了一头腱子牛,大家都感到日子有了盼头。 秋收说着说着就到了。这一年风调雨顺,家家户户都喜获丰收,胡氏跟大雷媳妇说如今的日子都是唱着过。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往往会谈论这一年种田的经验和教训。 九月底的一天下午,从唐守财家传出鞭炮声和几个女人的哭声。没多久,村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唐守财去世的消息。 村子里和唐守财家有来往的人就去他们家吊唁。很多人都说唐守财是心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