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昌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下这件事情。他们姐弟,着实对陈家这群人欢喜不起来,倘若不是孝道人伦,倘若不是骨子里头的这些许血脉,倘若不是还有这一份牵挂,他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了。他晓得陈宝珠不打无准备之仗,想来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人选,连忙问道:“阿姐,你看上了谁家,会不会又是什么麻烦的人家。”
经历了陈家,陈元昌的心里到底是怕的,生怕又会落进另一个虎狼窝,难以省心。“你可记得远在庐州的堂叔?”
陈宝珠的脸上端起了一抹笑来,“先前世子同我提过一嘴,那人品行端正,前段日子,庐州闹起了饥荒,朝廷虽然派人过去,可粮食到底是不够分的,他便将自己领的以及自己先前储存起来的粮食全都拿出来救济百姓,哪怕是自己饿肚子都丝毫没有怨言。”
“户部特意嘉奖了他,陛下也隐隐有叫他为官的意思,你要是能过继过去,想来是会添些光彩的。”
她早在计划着让陈元昌脱离陈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寻摸妥帖的人选,思量了许久,到底还是觉得陈家的远房亲戚合适。听到‘堂叔’二字的时候,陈元昌脸上隐约闪出了不情愿来,他到底是怕了陈家的。陈宝珠一看到他的脸色,便晓得他的意思,连忙解释:“我晓得你心里头的顾及,可想要彻底从陈家脱离出去,到底还是需要循序渐进的,你毕竟是陈家的人,过继给这人也不算白瞎了血脉,也能叫他们更好松口,倘若他好,你们二人完全可以重振陈家,倘若他不好,日后你想脱身也能够轻松些。”
陈元昌到底还是年轻,并没有看出这里头的猫腻,眼下确实明了。如今,他只剩了最后的担忧:“阿姐,你说得这些都有道理,只是要是突然将我过继过去,只怕人家原本的孩子是要不情愿的,万一闹起来,我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我早就考虑到了,听闻这个堂叔心里头有个女子,为了她,终身未娶,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的孩子。”
陈宝珠早就考虑好了一切的问题,决心被他选一个最适合的人家,“明儿,我会到陈家走一趟,等事成以后,你便不能再留在陈家了,我先前已经为你置办了一处宅子,你正好搬过去。”
她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弟弟,自然是希望把最好的都给他。“阿姐……你别去,我怕他们在说难听的话。”
陈元昌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脸上满满都是愤恨。有朝一日,他非得将那群人的舌头给割下来下酒吃才行。陈宝珠对此很是欣慰。她拍了拍人的手,轻笑一声:“你别急,不过是听两句话罢了,有什么的,从小到大,咱俩谁听得比别人少了,多两句也没什么的,只要能给你博一个好前程,我不在乎这些委屈。”
当夜,北风呼啸,不一会儿的功夫就下起了大雪,将前两日的血迹全都给掩藏了起来,只是叫日子更冷了些。陈宝璎的事情无人再提,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周家却闹出了大动静——他们身着白衣,一路哭嚎着到了陈家,也不进门,就坐在门口痛斥陈家的恶行,说什么对孙女不管不顾,还说什么人面兽心,左右把所有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彼时,镇南王府却突然来人到世子府。白芷一见陈宝珠便跪了下去,十分委屈:“四姑娘,我家姑娘好歹也是您的妹子,先前都是因为她年岁小,这才做出了一些无知的举动,如今她已经知晓过错了,还请您能救救她,也算是全了你们的姐妹情分,日后到了九泉之下去见陈家列祖列宗的时候,您也有话说不是?”
陈宝珠对镜梳妆,连正眼都没有给她。“什么姐妹情分,我家姑娘小时候被那些下人骑在脖子上羞辱,都是你们姑娘的授意,要不是我家姑娘心软,早就不管不顾了,如今寒了心,凭什么还想着再帮衬,你还是快些回去罢,省得脏了我们世子府的地。”
春花白了她一眼,还不忘往地上啐上一口。白芷从周家出来就跟着陈宝璎嫁到了镇南王府,从来没有人这般对她说话,心里头自然是不平衡的。偏偏,如今她自身难保,不好跟人闹起来,只能继续殷勤道:“是,这些都是我们姑娘的错,就算世子妃不愿意帮衬她,还请上门去见她一面,她手里头可还握着刘家的秘密呢。”
陈宝珠这才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陈宝璎屋子的窗户不知怎么破了一个大洞,北风呼啸而至,却怎么都没人来进行修缮,冻得人浑身颤抖。“你落到这般田地也算是咎由自取。”
陈宝珠的声音冷冷的,不屑走近她。陈宝璎一见来人,好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冲上前来,跪在地上,还不忘了死死抓着她的裙摆:“四姐姐,四姐姐,我晓得错了,我错了,你帮帮我,快帮帮我,那个刘婉婉每天都派人过来折磨我,我要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说到最后,她嘶吼起来。“先前,你将我踹下马车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到这一日吗?”
陈宝珠的眼底没有丝毫的同情,甚至还冷哼一声。她千不该万不该,就不应该再给她一次活命的机会。陈宝璎自知自己的理亏,可眼下活命最重要。她只能继续祈求道:“阿姐,先前都是我不懂事,只要你肯帮我把小郡主从庄子上接过来就是,其他的我一定有法子,四姐姐,求你了。”
陈宝珠眉眼动容。她不晓得小郡主被送到庄子上的事情。庄子上的日子不好过,可到底还是能吃上一口饱饭,不至于饿死,自己也能够多加照拂,要是将人接回来,留在陈宝璎身边,只能是被当做一颗棋子罢了,说不定还会将人给养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