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
李定国意气风发的下达着命令。 龙泉镇内鼓声阵阵,大批锤匪士卒正在集结。 有了大帅的生力军支援,李定国的胆子越发大起来了。 无论战事发展到那种地步,都有他舅舅给他兜底。 镇子内的鼓声,打扰了还在商议军情的秦良玉等人。 “这是锤匪进攻的鼓点?”
秦良玉脱口而出,己方遭遇大败,锤匪不乘胜追击,简直是说不过去。 可这正是她一直期盼的锤匪应对方法。 但不是现在。 谭稳不顾伤势,立即站起身来眺望。 锤匪的旗帜划过马祥麟的尸体,随着战马一同出了镇子。 李定国把旗帜插在距离镇子半里外,对着明军大吼: “秦良玉,今日我便送你与你儿子一同上路,也省的他一个人孤孤单单。”
明军士卒皆是站起身来观望,又听到一声大喝: “尔等狗官军,胆敢越过此旗者,我必杀之!”
李定国放完狠话又打马返回龙泉镇。 秦良玉也听到了这句话,李定国的表现是如此的猖狂。 不少白杆兵皆是被敌将李定国的气势喝住了。 谭稳仔细观察周遭将校的神色,纵然是他们脸上也带了几分畏惧之色。 毕竟锤匪对白杆兵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爆炸的余波很大,不会让人立即死,大部分都被震伤,那些士卒的惨样,更是加剧了士卒对战锤匪的恐惧感。 秦良玉握着刀把子,抿着嘴,一言不发。 陈标捏着胡须:“宣抚使,我等还是暂避锋芒,那是锤匪故意刺激你的。”
“是啊。”
冉文斌看着锤匪的旗帜,就那么大大刺刺的插在前方,感觉十分碍眼。 可总归没有张令的脑袋,以及马祥麟的尸体更碍眼。 不等他们多劝谏几句,龙泉镇内就走出一排士卒,开始小心翼翼的探查是否有未曾爆炸的震天雷。 李定国此番埋伏并没有使用踩踏模式的震天雷,而是采用拉弦。 这样可以诓骗更多的官军进入雷场。 尽管炸了那么多官军,又放任官军进来救人,可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山岭上的陈邢,拿着望远镜观察下面的白杆兵。 伤兵越来越多,需要的去照顾伤卒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这些人看着伤卒的惨样,还能剩下几个有勇气上战场的? 秦良玉此番根本就没有带辅兵,仅有的几个疗伤大夫,根本就看不过来如此多的伤员。 他们已然是手忙脚乱,刚帮这个伤卒止住血,下一个根本就来不及救治,直接死了过去。 像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在少数。 陈邢不知道秦良玉还在强撑着什么,但是他晓得大帅已然亲至。 小山岭后面的大批援军都到了,只待总攻开始,便要全力围剿官军。 待到镇子外的锤匪士卒确认无误后,镇子内拿着盾牌的锤匪士卒,便顶盔攒甲排着军阵走出了镇子。 踏踏的脚步声响起。 刺激着白杆兵,同样在刺激着秦良玉。 锤匪出招了,你接还是不接? 副将谭稳有些着急的劝谏道:“总爷,咱们也列阵,但绝不先动手。”
锤匪如此行径是故意挑衅,就是刺激总爷。 陈标等人也急忙劝谏,生怕秦良玉上头。 毕竟如此大的年岁,看着亲儿子的尸体被吊在面前,短时间内还无法夺回来。 怕是心里早就大恨,难免会昏了头。 秦良玉神色如常,但握着刀柄的手指泛白。 “擂鼓,列阵。”
秦良玉吐了口气,轻轻的说道。 “是。”
白杆兵的军阵,不是谁都能轻易攻破的。 双方在战场上就如此对峙起来。 贺今朝拿着望远镜观察对面的军阵:“秦良玉果真是沙场老将,且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主公,放旁人统率,早就该崩了。”
张福臻没有看对面的军阵: “纵然是曹文诏遭遇如此重创,也会逃走,而不是在此坚定的守住阵脚。”
“主公意欲何为?”
吉珪摸着胡须笑道: “难不成两方皆成守势,这还怎么打?”
“我不管。”
贺今朝先是摆明态度,继续观察: “此战是定国指挥,我倒是要看看他是如何处理的,自由发挥,也让我等赶路士卒好好歇息,方能开展抓猪大作战。”
“抓猪?”
张福臻微眯着眼睛,随即抱着肚子笑。 吉珪摇摇头,当真是少见多怪。 李定国混在军阵当中,见对面的明军非但没有撤军,反倒还结阵对峙,当真是胆子大的很。 “定国,你的刺激不管用,秦良玉可是征战多年,怕是难以调动。”
“你信不信,她现在就全凭一口气撑着,只要我们把她打奔溃了,她不想跑也会被部下裹挟着逃,要不然就陪着她儿子一起去西天。”
李定国眼睛微转,随即开口道:“全军前进三十步,与旗杆平行。”
咔咔咔。 锤匪军阵慢悠悠的上前,直到在李定国插下的锤匪旗帜旁边停下。 三明士卒出列,随即有一个锤匪拔起旗帜,在另外两名持盾士卒的保护下,往前走了三十步,插下旗帜。 李定国的意思很明显,既然你不向像我走来,那我便向你走去。 锤匪的这番拔旗插旗操作,属实是把秦良玉等官军给看懵了。 怎么个意思? 拿方才自己说的话当放屁? 白杆兵所列的军阵距离那面旗帜不过是百余步的距离。 副将谭稳面色不佳,随即拱手: “总爷,我军士气不佳,可先行后撤,待到傅巡抚的火炮运到此地,方可再与锤匪接战。”
几人皆是赞同后撤。 锤匪这是缓慢的夺得士气。 秦良玉握着刀柄,认真观摩锤匪的行进动作,皆是不急不慌,缓慢向前。 前方盾牌精良,还有露出来的长矛,隐约也能瞧见有人拿着火铳、弓箭等随军而行。 光是看这规模,只有千人左右,倒是更远处的赤水,那里的浮桥快要搭建完成。 锤匪正在放火铳,驱赶自己的部下,一副要强攻的意思。 秦良玉又看向小山岭上的锤匪,见他们皆是一副大大咧咧的坐在那里扇着风,看热闹的模样。 “锤匪是故意摆出的佯攻来刺激我。”
秦良玉对着众人道: “若是我军后撤,定然会发生大溃败,锤匪便会以佯攻变成真正的进攻。 我猜测贺今朝的援军还没有到达龙泉镇,故而镇子内的锤匪一直都在冒充主力部队在此。 所以就算是钉,我军也得钉在这里,不准后退一步。”
秦良玉拔出腰刀:“相反,对于锤匪的虚张声势,只要我军奋力向前,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
不得不说秦良玉分析的有道理,但谭稳并不这么认为:“总爷,我军接连大败,以被锤匪夺了士气。 方才定下的策略就是佯攻一阵,然后就此收兵对峙,等待傅巡抚的援兵,可方才对战就从佯攻变成真正的攻击,我军才损失惨重。 此时若锤匪不是佯攻,我军便真的止不住溃败之势,以末将愚见,还是就此相对峙为妙。 如此我军有更多的主动权,而不是孤注一掷!”
谭稳认为秦良玉的判断已经出现极大的失误,没有哪一个正常的母亲能容忍儿子死在自己面前,她还能保持冷静的。 马祥麟的尸体,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秦良玉。 锤匪就是利用这一点,想要把秦良玉拉进深渊。 “前进三十步。”
秦良玉举起腰刀,下达命令。 鼓声响起。 白杆兵缓慢的前进,在三十步的距离停下来。 李定国见密密麻麻的白杆兵涌过来,又止住,嘴角微微勾起笑意。 秦良玉她果然已经失去了理智,旁人怕是劝不住她了。 除非皇帝就在她身边,能够控制住。 “秦良玉上当了,传我军令,带着旗帜前进十步。”
锤匪行进的鼓点响起,双方距离六十步,火铳对上无甲的人也能发挥出威力。 李定国随着锤匪的脚步停下,默不作声,现在的距离还是有点远。 只要秦良玉还敢下令往前走,双方很快就会短兵相接。 贺今朝看着李定国一步一步溜鱼的操作,极为满意。 拉拉扯扯,就看谁能沉得住气。 秦良玉的白杆兵精锐靠着军阵,现在给她机会继续上前。 “我猜测秦良玉不会再下令往前走了。”
四十步的距离,三个呼吸的间隔,便能冲杀过来。 张福臻颇为稳妥的点评一句,压力已经给到了官军,那些列阵的白杆兵也在心里打鼓。 “没关系,李定国会继续向前,直到有了合适的距离,他才会停下来。”
秦良玉捏着刀柄,这是她开战之前一直都想要达到的效果,结果两次战事没达到,反倒被锤匪主动送上门来。 她的潜意识认为这期间必然有诈,因为贼寇不会按照你构想的战事进行,特别是在他们占据优势的情况下。 但秦良玉的潜意识已经不管用了,此时后撤就是大溃败,甚至连傅巡抚的人马都保不住。 唯有死死的钉在这里,方能有机会转败为胜。 “向前十步,待到锤匪再向前动,立即冲杀过去!”
秦良玉相信,如此短的距离,杀散锤匪军阵的机会极大。 今日总算是无法通过龙泉镇,秦良玉也要夺回他儿子的尸体,安葬入土,绝不能被锤匪这般羞辱! 听到这个命令,谭稳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只感觉伤口疼的厉害。 李定国看着成群结队的白杆兵真的继续向前压,他连忙传令: “命火铳兵上前,待到官军稳住脚跟,当立即透过盾牌的孔洞自由射击,弓箭手准备。”
李定国传递完命令后,他也拽开弓箭,等待明军止住脚步,来一波攒射。 白杆兵也得到了总爷的军令,等待着进攻的时机,可当他们刚刚听闻脚步。 对面隐约传来一声放。 紧接着锤匪的盾牌后面就露出火光,冒出白烟,发生声音,几乎是一瞬间空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箭矢。 嗡嗡嗡! 弹子射倒前方一大批白杆兵,箭矢连射三轮。 鲁密铳也是如此。 白杆兵的军阵被打的大散。 “杀!”
李定国拿着长矛大吼一声。 锤匪士卒身披甲胄,手持长枪在三个呼吸间,就冲到了白杆兵阵前。 长矛互捅。 锤匪身后又有一波箭矢射来,掩护己方的进攻。 这对于甲胄不全的白杆兵,非常具有威慑性。 紧接着渡桥上的锤匪士卒也迅速的跳上岸,开始集结。 站在山岭上的陈邢大喝一声:“兄弟们冲啊,大帅在镇子内看着咱们奋力杀敌呢!”
然后便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带着一大帮士卒,直冲冲的杀进了白杆兵的侧翼。 当白杆兵被李定国暗算之后,他们便已然被突袭贴脸输出,打的没什么还手之力。 除非你能像戚家军训练的那版,扎脖子,扎眼睛,扎的精准。 可偏偏这招,是贺今朝起家整训的传统节目。 白杆兵不断的倒下。 锤匪的攻势越来越猛,龙泉镇内也跑出来许多锤匪加快脚步。 河边、山上的锤匪也在源源不断的冲锋。 放眼望去,除了来时的哪条路,到处都是锤匪的影子。 活捉秦良玉的呼喊声,在战场上不断的响起。 一向让秦良玉引以为傲的白杆兵在锤匪的突击下,变得如此脆弱。 “总爷,速速撤军,我拖住他们。”
谭稳急忙劝了一句,不顾伤势,拔出腰刀,上前指挥作战,希望能够争取一点时间。 秦良玉自是不退,向自己的心腹大声传递命令,抵抗锤匪的攻势。 “宣抚使,情况危急。”
陈标顾不得其他,命令自己的麾下,就算是绑也得把秦良玉绑走,绝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谁敢?”
秦良玉用刀指着众人道: “尔等速速前去退敌,我在此坐镇,谁敢逃跑,定斩不饶。”
冉文斌觉得秦良玉想死的心都有了,慌忙劝谏: “宣抚使,留的有用之身,方能为祥麟报仇。 否则宣抚使一旦身死,整个川蜀谁还敢抵抗锤匪?”
“对啊,那就是白死!”
陈标也不希望秦良玉死在这里,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死在这里。 就在众人劝谏当中,指挥作战的谭稳已经受创倒地身亡。 锤匪士卒最愿意杀明军的将校了,因为铠甲都不一样,赏赐还丰厚。 “打下四川省,活捉秦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