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巡抚,那锤匪贺贼如今士气正旺,且粮草充足,反观我军虽然人数是其数倍。 但自从去岁击退李自成的战事后,几乎未曾打过大规模会战。”
秦良玉都这个岁数了,自然是有点藏着掖着说话: “大军云集在此,光是调度进攻就需要极大的精力,我等缓缓前进百里。 就算接近成都,光是走这条路保证队形不算,便已然算是成功。”
傅宗龙对秦良玉的话是赞同的,可依照目前的形势,只能尽快的打败贺今朝。 否则今后会越来越难的! 待到洪承畴率领援兵入川的时候,贺今朝说不准就封锁了入川的关隘。 或者放弃一些关隘,引诱官军入川作战,再把他给堵在川中。 洪承畴想要把贺今朝限制堵死在川中,贺今朝反过来为何不能堵死他呢? 马祥麟四十来岁,正值壮年,能文能武,作战勇猛,在军中被称为赵子龙,小马超。 当他一只眼被箭射瞎后,又被称为独目马。 听他娘如此谨慎的发言,他便识趣的没有言语。 目前的情况比闯贼李自成,来的那次要艰难的多。 贺贼更加不好对付。 别看官军占据优势兵力,但除了“壮声势”之外,并没有多少用处,反倒会成为累赘。 兵在精而不在多。 “晚打不如早打。”
傅宗龙叹了口气,显得有些为难: “我知道我军只是声势浩大,可贺今朝都在成都府周遭分给百姓田地,让他们耕种,便可长久的为他提供粮草。 反观我官军,被粮草问题所困扰,六万大军只有半个月的存粮。 一旦粮尽,都不用贺今朝动手,我军就得溃散,甚至主动去投靠锤匪。 如此局面摆在眼前,你们说,不尽快开打,还能有什么办法?”
众人皆是默然不语,唯有秦良玉开口道: “傅巡抚,若是全力开战,你有几分把握?”
傅宗龙被秦良玉问住了,随即开口: “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战场上形势变化复杂,如何能估算?”
“好。”
事到如今,秦良玉也不在迟疑: “我军粮草不足,贺贼充足,此我军一败也。 我军士卒虽多,但可用的精锐士卒是完全比贺今朝少上许多。 他开疆拓土,必定会调拨精兵强将,此我军二败也! 我军虽然在本省作战,但成都府附近的民心皆是被贺贼所收,此我军三败也! 锤匪士卒铠甲精良,火炮威力巨大,且操炮之卒经验丰富。 反观我军士卒披甲在十之一二,擅长操炮士卒几乎没有,此我军四败也! 锤匪围困成都,以逸待劳,我军奔赴成都救援,将疲兵老,此我军五败也!”
总而言之,优势在锤匪而不在我。 这打什么打? 完全就是送死的行为,秦良玉尽可能的想要避免这种情况。 浑河之战虽然她没有亲自去,但家里人去了就没回来。 秦良玉环视厅内众人: “锤匪五胜,我军五败,如此劣势,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击溃贺贼?”
秦良玉的话说的极为难听。 丝毫没有像大明文官,那种说话打哑谜之类的好习惯。 大厅内的气氛极为尴尬。 纵然连傅宗龙也都被问住了。 就像被一个老女人给打了一巴掌,让他们清醒清醒,醒悟当中还带着些许的局促。 因为真的没留面子。 男人在面对女人的时候,尤其还是在官场上,面子这个是非常重要的。 否则朝廷那么多文臣武将,为何都对秦良玉“另眼相看”且还排挤她。 秦良玉也是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比寻常男子都要厉害。 如今她都说短时间内无法战胜锤匪,明知道此战必败,为什么还要打? “成都被贺贼攻破,蜀王以及城内百姓可就危险了。”
“百姓危险不危险,看看城外的就知道了。”
“贺今朝攻破山陕之地,那么多藩王都落入贺贼之手。”
秦良玉坐在椅子上道:“那些亲王该当如何自处?”
贺今朝都抓了那么多藩王了,也不缺蜀王这么一个不识好歹的。 她与左布政使周胤通信的时候,还听到吐槽,蜀王一毛不拔的事。 他与右布政使联合演戏,方才从蜀王那里要来了些许钱粮鼓舞士卒,征召百姓青壮前来守城。 在秦良玉看来,这种藩王完全没有营救的价值。 他自己都拎不清轻急缓重,要靠着他们这些大明忠臣去营救。 岂不是赔了人马还得不到认同,反倒会怪罪你来晚了。 不要对藩王抱有什么太大的期望,因为他们做出来的事,总会拉低你自己的三观。 这么多年,蜀王除了吞并百姓良田之外,还干了什么正常的事吗? 秦良玉是大明的铁杆忠臣,可不是某个藩王的忠臣。 亲王陷在贼手当中,实数正常。 秦良玉连自己的族人都能送到战场上历练,且多有死伤。 甚至当有族人去投奔贼寇,被她抓住之后,直接亲自送往官府以正典型,绝不留情。 这么多年的战场生涯,早就把她的心给磨砺的坚如磐石。 张令虽然投降了大明,但对于大明皇帝以及宗室并无好感。 先前他还想着老将宝弓不老,现在听完秦良玉的话,直接就熄灭了这种想法。 打个屁啊! 傅宗龙还在迟疑,一旦成都失守,他这个巡抚可就当到头了。 可一旦要送这么多人上战场,他那颗还没有完全黑化的心,始终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短时间内当真没机会?”
“没!”
秦良玉站起身来不容置疑的道: “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贺今朝他连克入川险隘之地,如今以优势兵力对上成都的老弱病残守军。 竟然丝毫没有做出攻城的动作,这不奇怪吗?”
“道路难行,贺贼是在等着运输火炮,以此来攻城。”
傅宗龙解释了一遭,按照七盘关那里失败的守军经验可得。 贺今朝在攻克城池关隘之前,习惯用火炮精准的打击守军。 以此来消磨守军的意志,从而给他的攻城士卒创造出更多的进攻机会。 “就算运输困难,可是从那几个关隘进入成都府后,多是平原,快两个月的时机都运不到城外,这就说不过去了。”
秦良玉可不觉得从成都府到保宁府的那段路难行,大军屡次行走,都把那条路给踩实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傅宗龙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说贺今朝就是想要消灭我手中的兵马?”
秦良玉颔首,在贺今朝攻破七盘关那次战斗当中,傅巡抚被锤匪掏了广元县的老窝。 他若是坚持在朝天关与贺今朝对战,贺今朝早就消灭大批官军了。 故而秦良玉认为贺今朝占据各州县不是目的,引诱傅宗龙前去与他决战,才是最终的目的。 贺今朝看似想要打持久战,但他要比傅宗龙还想速战速决。 一个造反头头,儿子尚且年幼,他久离大本营,一旦发生什么意外,都是不好说的。 “傅巡抚,我的意思便是佯装大军在此地,然后我们悄悄撤军,慢慢筹措粮草,等待洪总督的援军入川。”
秦良玉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地图指着道: “贺今朝他若是想要在蜀中立足,定然不会只占据成都府北部这么一块地界。 届时保宁府、龙安府、潼川州皆是会派兵分守。 贺今朝一旦分兵,便是我们的机会。”
秦良玉的意思很简单,大规模的会战,官军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因为许多将来都是,靠着少数家丁来主导战事的。 只适合小规模的军事冲突,大规模就得完蛋。 当年那么多的勤王师,许多人都是去凑人头的。 后金鞑子还不是席卷许多金银珠宝,财物妇女全身而退。 就算是后期打的阿敏“狼狈逃窜”,那也是大明重兵云集,都拦不住人家的逃窜。 更别指望什么围歼之类的事情了。 所以秦良玉非常不赞同,直接跟贺今朝进行决战。 “嗯。”
傅宗龙颔首:“按照你的意思,继续往下说说。”
“成都府贺今朝杀读书人,给百姓分田的消息,最先得到的便是那些读书人。”
秦良玉顿了顿道:“贺今朝再想要进攻其余地方,都不用我们官军过于干涉。 那些士绅都会自己把自己武装起来,对付贺今朝。 还有许多百姓多会相信本地官绅的话,而不是一个外来贼寇的话。”
维护地方治安的成本非常高。 纵然是到了如今,治安战也及其难打。 贺今朝想要成为坐寇,那需要做的事情就很多,那就容易出现差错。 他们手中要有大规模士卒,贺今朝还不敢放开手去干。 这便是秦良玉的思路。 就算不能拖,也硬拖着! “如此规模的士卒放到哪里去?”
“就做傅巡抚的老本行,屯田。”
秦良玉给出了答案。 贺今朝屯田不走了,咱们也屯田呗。 反正当年奢崇明等人叛乱的时候,你就是用屯田之法打的他们寸步难行。 就硬跟贺今朝耗着,看他能在蜀中耗上多久。 只要他离开蜀地,返回秦晋,到时候大军围困,他再来救援,能有什么好办法? 最终只能因为实力不够,放弃占据的四川之地。 秦良玉先是用五败五胜说服众人,咱们没有赢面。 当真以为贺今朝摆出一副打持久战的意思,其实最急于交战的就是他。 咱们去救援蜀王就落入了贺今朝的圈套。 莫不如舍弃蜀王,就等着贺今朝攻破成都,等他继续扩大地盘,才能有更多的机会抓住错漏之处,干掉他。 那个时候,洪承畴也该腾出手来。 再加上擒获高闯贼的卢象升就屯兵在宣大之地,依旧没有选择动手,而是先屯田。 陛下号召将领跟他学习,秦良玉就觉得不错。 没粮就先屯田,蜀地有的地方甚至还能一年三熟呢,士卒吃饭的问题解决了。 然后在解决士卒披甲,制造火炮,训练操炮士卒。 那才能从容的对付贺今朝。 至于钱从哪里来,完全可以去找那些官绅。 他们谁不害怕锤匪? 卢象升如此人物,定然不会错过进军山西的好时机,等贺今朝慌了。 他就落入下乘。 咱们才能有五胜! 不过秦良玉并没有打算,要鼓动傅宗龙立即去联系诸多蜀地官绅,解决钱粮问题。 否则难免会准备不足,就想着与贺今朝交战。 “诸位,可还有什么意见?”
傅宗龙也被秦良玉说的没了战意。 话已至此,那还打什么打? 前方成都,就是贺今朝给自己埋下的陷阱。 幸亏自己把秦良玉给叫来想要增强实力,一通分析,这才识破了贺今朝的真正意图。 要不然自己一头扎进去,不仅救不了布政使等人,还得把自己个给搭进去。 秦良玉的战争经验远胜于我啊! 傅宗龙感慨一声,果断下令立即在前方多数旗帜,一切由总兵秦良玉负责,他则是前往后方去屯田。 他真下定决心要与贺今朝长久的对峙上了。 官军的会议极为成功,由秦良玉这个女将给把作战意图硬生生挽回来。 二十万官军来袭的消息,着实是让成都守军士气振奋了一二。 尽管大多数人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但是打个折,十万人的规模也足够了。 左右布政使每日都会在城头眺望,毕竟傅巡抚派人来秘密送信,说要配合。 可一连三天过去了,他都没有收到傅巡抚送来的消息。 周胤派人在晚上秘密出城,可如今依旧没有消息传回。 “莫不是出现什么变故了?”
右布政使颔首,一般如此情况,不出意外就是出现极大的意外了。 “哎。”
周胤扶着城墙垛子道: “二十万官军的消息早早的传扬开来,若是没有人前来支援,士气怕是会崩的更快。 这对于官府而言,也是一件极为失信的事,将来很难在让百姓信任我们。”
“事到如今,只能好好赶快与傅巡抚联系上,我们才能做出更好的判断。”
“但愿吧。”
周胤觉得贺今朝指定是派人大规模巡抚,抓住一个是一个。 派出去十几个信使,都杳无音信,绝非正常。 成都内的官员在疑惑,城外的贺今朝接到探马的消息,同样在疑惑。 傅宗龙他到底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