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阮视线绕过程宥扬,看向不知何时走出病房的程鸢。
方才助理宣布遗嘱时,程鸢也在。 程鸢都听到了。 程阮没什么表情的看了程鸢一会,后者神情淡淡,对于这份遗嘱,没发表任何意见。 - 人散开后,程宥扬拉住要离开的程阮,压低声音对她说:“爸的死,不是意外。”程阮心底一沉,立马对他说道:“这件事你别管……” 程宥扬神情微变,望着程阮的目光多了种意味,“你都知道些什么?”
“说了让你别管!”
程阮猛地提高音量。
“为什么?”程宥扬追问。
“因为我不想你也陷入二十年前的那些恩怨里。”说到这些的时候,程阮声音都是抖的。
程宥扬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沉默良久,终是没再多问,“好。”- 到了后面准备程荣山的丧事之时,程阮才知道,程荣山在生前便告诉助理,等他死后,把他和方舒琦葬在一起。 程阮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久没有开口说话,徐韫节用了很多办法,才将她从情绪牢笼中解救出来。 当时,程阮问徐韫节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说……他是不是早就不想活了?”
不然,为什么生前一直留着方舒琦的骨灰不下葬,又怎么会提前预知自己的结局,留下一句那样的交待。 - 赵宣芮没死,她醒后,很快向警方交代了程荣山的犯罪行径,可那时候,程荣山已经身亡。 孙慧英被以‘故意杀人罪’逮捕,程阮没管这件事,但她从徐韫节那里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 罗颐千在程家老宅居住的这段日子里,一心一意想着替丈夫儿子报仇。 罗颐千私下找寻搜集了许多孙慧英犯罪的证据,程荣山出事的时候,罗颐千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于是,她拿出所有证据,让孙慧英血债血偿。 程阮在孙慧英被捕后曾试图联系罗颐千,但怎么也联系不上,罗颐千早就从程家老宅离开。 程驰也在找罗颐千,同样,无果。 就在程阮以为罗颐千会彻底从她生命中消失之时,某天下午,她收到了一束月季花。 花瓣鲜艳娇嫩,透过它,程阮仿佛看见了那个端庄秀丽的女人。 - 程荣山身亡,孙慧英入狱,程冉也被送去了少管所。 庄海别墅被转入程阮名下,程阮偶尔会回去看一眼,但从不会在那里过夜。 时光荏苒,徐韫节打算把他在京城的产业发展到了白城,陪程阮在白城定居。等他外婆身体好点,他再把老人接来白城一起居住。 他现在,只想陪着程阮,把亏欠她的都给她。 新悦,程阮不想再接手,她把交给徐韫节管理,她当甩手掌柜。 至于纪千毓,他来找过程阮几次,程阮没见他,不久后,从外人口中了解到,纪千毓公司发展的还不错,从新悦分出去的艺人,也很配合他的管理。大概不出几年,纪千毓的公司便能从白城站稳脚跟。 程阮知道后也只是淡笑不语,她没让徐韫节对纪千毓下死手。 这些年,纪千毓很努力,她都看在眼里。 纪千毓能有今天,也是他自己的本事。 比起纪千毓,程阮更担心庄心语。 - 程家出事没几天,乔家也陷入了舆论漩涡,程阮只知道大概和禁区有牵连,但具体什么牵连,她没多问。 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总之,乔家出事后,她再没能联系上庄心语。 乔家出事,乔征聿自然也会受牵连,而庄清语现在还怀着乔征聿的孩子…… 庄心语会怎么选择?程阮不知道。 - 精神医院那边,程宥依不知受到什么精神方面的刺激,整个人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精神错乱。程阮听说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经常去看望程宥依,程阮知道,那个人或许是吴妈。 所以,吴妈在她小时候对她的好,究竟是愧疚还是真的误以为她是自己的女儿…… 到了现在,都不那么重要了。 程池……他似乎是这场盛大闹剧中最为边缘的人物,但一桩桩事情细数下来,又全部与他脱不了干系。到了晚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在偌大的庄园孤独的度过了他那充满戏剧性与各种遗憾的余生。 程家人中,结局还算圆满的除了程阮和程宥扬,大概也就剩程霜觉了。 - 寒假期间,程霜觉经常赖在程阮那里蹭饭。 某天中午,来了不速之客。 徐韫节去开的门,门外站着程鸢。 她来找程霜觉。 徐韫节扫了她一眼,让程霜觉去外面院子里跟她聊,动静还不能太大,因为程阮还没睡醒。 对,即便时近中午,程阮还缩在被窝里做着美梦。 - 徐韫节回到卧室的时候,程阮刚刚从梦乡醒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皮耸拉着,眉里眼间乖巧的不行。 徐韫节眸色柔和起来,他走过去,俯身,抬起她的下巴,吻在她唇侧。 “程鸢在外面。”
他说。
程阮这会儿还反应迟缓着。 “来找程霜觉?”她不确定的问,然后朝外探头,“你让她进来了?”
“没,他们在外面院子里。”
程阮哦了声,睡眼惺忪的点点头。 徐韫节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蹭着她发丝,沉思片刻,缓声道:“刚刚程宥扬的助理打来电话,你没醒,我替你接的。”
程阮皱了下眉头,“程宥扬的助理?”
程宥扬助理找她干什么? 说公司的事? 这些日子徐韫节一直娇养着她,她每天一点烦恼没有,除了吃就是睡,人都开始圆润,差点就忘记了自己名下还有个公司。 “他说什么了?”
程阮问。
“今天上午,你哥在公司晕倒了。”乔家倒台,程宥扬帮了乔征聿很多,加上公司的事,昼夜颠倒,连着熬了几个通宵,身体自然受不了。 - 程阮奔出院子时,恰好听到程霜觉对程鸢说出一句:“从来没有……” 她当没听见,完全忽略二人的存在,狂奔出去。 她用了半个小时和徐韫节赶到程宥扬所在的医院。 - 程宥扬身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这几天太劳累,有点低血糖,程阮推开门闯进病房的时候,程宥扬还在做检查,他看到程阮发红的眼眶,微微一怔。 “我没事。”
他轻声道。
徐韫节跟在程阮后面进来,前脚踏进房门,后脚听到程阮对程宥扬说道:“你走吧。”“离开白城,想去哪就去哪。”
这件事,程阮思考了很久。
程宥扬不是甘于平凡的人,一个小小的白城困不住他。当然,他也不应该被拘泥在这里。 程宥扬闻言拧了下眉头,拒绝道:“你是我妹妹,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谁是你妹妹?我原谅你了?我承认你了?你少自作多情!”
程宥扬沉默须臾,“等你跟他安定下来,我会考虑这件事的。”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徐韫节。 程阮深吸口气,语气不好,“我跟他很好,用不着你操心。”
话落,烦躁的挠了挠头发,转身离开。 她走后,徐韫节自然没理由多留,转身之际,他想起什么,回过头对程宥扬说:“她很在意你。”
像是没料到徐韫节会和自己说这些,程宥扬哑然片刻,才道:“我知道。”
徐韫节扬了下眉梢,漆黑的眼眸平静扫过程宥扬,语调淡淡:“那就注意好身体,我不希望再有人惹她哭。”
- 从进入病房看到程宥扬安然无恙之时,程阮心头堵着的那块石头才落地。 她是个要面子的人,她不想让程宥扬觉得她有多关心他。 她没法待在病房里。 程阮在走廊等了很久,没等到徐韫节出来,反而看到了一位‘熟人’。 ‘熟人’朝她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徐韫节刚巧也从病房内走出。 ‘熟人’一看到徐韫节,脸上立马凝满了惊喜之色。 程阮无语的瘪了下嘴角。 赵宣芮的妈妈出现在这里,那就证明赵宣芮也在这家医院? 徐韫节出来后看到程阮脸色不好看,还没来得及哄人,身前的路忽然被人挡住。 他微怔,低眸扫了眼来人,神情略显不耐。 “阿韫……”赵母神情很是憔悴,看来这段时间眉梢为赵宣芮的事担惊受怕,她惊喜的望着徐韫节,问:“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你这是……来看宣芮啊?”
远处,程阮站姿没个正形,懒洋洋的看着徐韫节。 “看你们这段时间都没怎么来望,我还以为你们闹矛盾了。”
赵母还在继续说,“我们宣芮……唉,苦命的孩子,如果知道你来看她,她一定很高兴,你们两个人从小感情就好……”
“抱歉。”徐韫节出声打断她。
赵母一愣。 徐韫节当着她的面,走向程阮,揽上她的腰肢,对赵母说道:“忘了跟您介绍,这是我未婚妻,程阮。”女人脸色一下变得不太自然,脸上的尴尬怎么也散不去。 - 出了医院,程阮还不断回头,像是在考虑什么,终于,上车前,她拉着徐韫节的手问:“不去看看赵宣芮?”
男人似乎早在等她发作,闻言,长臂一揽,将人压在车身上,手掌在她腰上流连了一圈,漫不经心道:“腰好像是粗了点。”
程阮脸一红,埋首在他颈窝,报复性的啃了下。 “你故意的!”
她嗔道。
徐韫节勾了勾唇角,稍稍弯身,对上她的眼眸,“别提那些会影响你心情的人,可以吗?”被这么深情的眼神一看,程阮顿时什么火气都没有了,乖顺的靠在他胸口,“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答应你了。”
- 程阮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是很好,路上,临时起意,徐韫节将车开去了三中。 这个月份,高中已经放假。 他们没进学校,徐韫节静静地陪着程阮走在校门外的林荫小道上。 这几天一直下雪,小道上积着厚厚的雪,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二人十指紧扣,并肩前行。 忽地,程阮想到什么,转过头来喊了徐韫节一声:“徐老师。”
男人侧首看向她。 程阮面露笑意,回忆道:“你以前可真难追啊。还好我对你是真爱,这要换成别的小姑娘,早就把你抛到脑后了,哪能坚持那么久?”
男人点点头,气定神闲道:“嗯,程阮最厉害。”
“不不不,还是我们徐老师任何时候都所向披靡。我们徐老师最厉害……” 程阮看四下无人,踮起脚尖凑到他耳畔,吐气如兰道:“无论哪方面,都一样厉害。”
男人像是轻笑了声,顺势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 程阮主动勾上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吻毕,程阮耳垂红红的,她牵着徐韫节的手左晃右晃,像刚步入热恋期的少女。 过了会,她对徐韫节说:“我想喝奶茶。”
男人看了眼街对面的店。 “我去买。”
- 男人身高腿长,很快穿过街道。 人潮汹涌,来来往往,望着男人的背影,程阮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徐韫节。 一身傲骨,永远像劲竹一般生生不息,向阳生长。 这一刻,程阮忽然想起她昨晚整理从前她给徐韫节写的那些情书时,无意中看到的她曾经抄阅下来的一句话: ——“我那么深沉而又绝望的爱你,我只想掏空自己都给你。”
- 过去,她和他,有过不同程度的苦楚。 回头看看,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中途难免坎坷,幸而,他们还在相爱。 只要他在。 她的青春就能永远热烈。 - 街对面,男人很快折回。 下午的阳光正好,男人逆着光,光晕笼罩在他背后,长身玉立,步履沉稳舒缓,仿佛天下万物扰不动他的心绪。 望着他,程阮渐渐失神起来。 树枝摇曳,人潮汹涌,全部幻化成电影中的背景板,周围喧嚣声再难入耳,万物都失了颜色。 犹如梦里碎出了光,那般不切实际。 程阮脸颊渐渐爬上红晕。 看吧,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在为他心动着。 - 怎么形容他呢? 他大概是一簇指引她走出深渊的光。 是她的徐韫节,是她的徐老师,亦是她的神明。 没人能将神明拖进凡尘。 除非。 他自甘沦为一个人最虔诚的信徒。 神明不爱世人。 神明只要玫瑰。 恰如此时。 他望着他的玫瑰,满眼尽是温柔。 ——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