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澹台明志把粥端上来,苏晏晏早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热度直到次日才渐渐褪了,神志明明十分清醒,却周身瘫软,像架在火上烤一样,不论如何咬紧牙关,都忍不住痛苦呻吟。苏晏晏起先再怎么没想到,烧了这两日,也明白是那毒在作祟了,渣太子就是想让她明白,她若是敢背叛,就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再醒来的时候,又是天光大亮,苏晏晏转了转眼睛,看澹台明志正盘膝坐在椅中,不由得心头一暖,道:“师叔。”
声音小且哑,澹台明志迅速张了眼,含笑道:“醒了?”
他跃下地来,小心翼翼的把她扶起来:“算着你也该醒了,刚好,喝了药。”
他声音好温柔,他的动作也好温柔,让她忽然就觉得,她也是有人疼爱的。苏晏晏乖乖的偎在他怀里,就他手喝了药,虽然觉得她这种情形,喝平常的药根本没什么用,可是难得有师叔这么疼惜,好像多喝几碗也没关系。澹台明志放下碗,取帕子沾了沾她唇角的药汁:“晏儿,你可知,你其实不是生病,是中了毒?”
“啊?”
苏晏晏讶然,原来他知道?澹台明志道:“是一种慢性毒,名叫‘日薄西山’,是太子给你下的吗?”
苏晏晏点了点头,他便有些沉吟:“我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你是什么打算,所以都是开了两张方子,太医院抓的都是平常退热的,然后暗中再设法抓药解毒。只不过这毒难解,一时只能压伏。”
他顿了一顿:“这种毒,应该是每隔一个月服一次解药,我帮你压伏之后,你至多可以两次不服解药,发作起来也不会太痛苦。”
苏晏晏简直喜出望外,双手抱住澹台明志的手,仰脸向他发射水汪汪的崇拜视线:“师叔你好厉害!”
澹台明志面具下的薄唇微弯,又道:“只不过,这太子也太狠毒了些,毒下的极重,若不是我在,你至少要高热几天几夜,且痛苦是现在的数倍。他到底想怎样?就是要折磨你么?究竟出了什么事?”
苏晏晏呵了一声:“他不是为了折磨我,而是因为觉得我有本事,所以要用我。”
一边说着,她便不由得哧笑一声:“他这种变态,根本不能以常理论之,他认为这样我就会吓的不敢背叛,这就叫下马威。”
澹台明志无语了:“这种方式,不是收买人心,而是在结仇吧?要照这么说,若能给那些人解毒,那些人岂不是转头就要去杀他了?”
“诶?”
苏晏晏精神一振:“你倒提醒我了,我知道太子手下的人都是下了什么毒,改天写出来,你看能不能解?”
澹台明志点了点头:“好。”
“好了,不提那变态了!”
苏晏晏活动了一下身体:“师叔,陌小七有没有来看过我?”
澹台明志犹豫了一下,看她小脸儿眼见瘦了一圈,不忍心让她失望,便道:“昨日才来看过,你正睡着,他坐了一坐便走了。”
虽然他戴着鬼面,可是一听这口吻便知道是在说谎,苏晏晏眨了眨大眼睛:“喂,师叔啊,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叫七哥哥来看我呢!”
澹台明志:“嗯?”
她煞有介事的,“我这么难看都被他看去了,让我以后还怎么勾搭他啊!”
澹台明志有些无奈,站起身来:“好了,你起来略走走,舒散舒散,我叫人送水给你沐浴,然后吃点儿东西。”
苏晏晏哦了一声,看着他出去了,便掀被子下床,随手从枕边捞过光屁股木娃娃,指着它:“混蛋陌小七,居然不来看我!连我这么又聪明又漂亮的姑娘你都不上心,让我说你什么好!也就是我日行一善收了你,否则的话,你这辈子估计都找不着媳妇了!”
嘀咕半天,她叉腰想了想:“这样不行啊!进度太慢了!不然找师叔要点儿药?先拿下他的人,再盘算‘心’的问题?不过这样的话陌小七会不会哭?”
她大眼睛一弯,亲了亲木娃娃:“你这么好看,哭起来一定也很好看哟……”半开的门前,玉色的人影站了半晌,默默的退了开去。七王爷通常每隔一日去延禧宫请安,出了殿门,恰好看到澹台明志出来,不知为何,便拐了个弯儿,过来看了一眼。恰好她正同手同脚的从床上爬下来,头发乱乱的,小脸儿黄黄的,趿着鞋子,动作古怪的在房里走来走去,还对着木头人儿自言自语。那模样儿说不上好看,却不知为何叫人觉得异常鲜活。可是她说的话,简直……简直让人无言以对,就算回想起来,都觉得羞耻,偏生怎么也忘不掉。陌轻寒不由自主的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跟着的影卫都有些诧异,不由得互视了几眼。进了延禧宫,陌轻寒环顾殿外,忽觉得有些不对,进去略坐了坐,便道:“母妃,为何宫里人少了许多?”
丽妃缓缓的道:“我也用不到很多人,白留着淘气,昨日恰好身上清爽些,便去见了皇后娘娘,回了娘娘一声,裁了些人。”
陌轻寒微微凝眉,丽妃又道:“那位晏姑娘为何没来?”
陌轻寒不妨丽妃竟问起苏晏晏,不由得一怔:“她病了。”
丽妃眼神微变,顿了一顿,才道:“那丫头是个好的,那日她送来的花,味儿倒是清爽,摆了两日,我身上也觉得轻快了些,本想赏她,不想竟病了。那皇儿便替我好好赏她罢。”
一边说着,太医送上药来,宫女急上前伺候丽妃服药,陌轻寒便退了出来,在院中转了一转,信步走到了殿后。苏晏晏虽然看起来顽皮胡闹,其实做事极有主张,王林整日吐槽她,她也极少理会,那么,那日她为何忽然在延禧宫闹事?她买那几盆花又是何意?陌轻寒来回转了几圈,一眼看到脚下的草丛中,有几只死去的蚂蚁。他不由一怔,蹲下身细看了几眼,这一片显然就是那天苏晏晏和王林打斗的地方,地面上犹能看到踩踏的痕迹,草叶微微泛黑,死着几只蚂蚁。转头看时,这样的草地尚不止一处,甚至在靠近石子路,看上去是平时放水桶的地方,更是明显,草已经成了漆黑色。陌轻寒心头微震,招了招手,两个影卫飞也似的落下,陌轻寒道:“将这几片草分别取一些回去,不要惊动旁人。”
那两个影卫一看之下,也是一惊,急垂手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