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进院子里之后,宁几凡望着时安栓了院子门,忽然轻声道,“时安,你先去给我准备好洗澡水,我在前面坐一会儿,马上进去。”
“小姐,外面冷呢,怎么不进屋里去等着?”
时安见四姨娘房里的灯已经灭了,压低声音反问道。“不冷,我就是喜欢下雪,想多看看。”
宁几凡笑了笑,应道。时安踌躇了一下,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动作很快的,小姐早些进来。”
小姐的脾气越来越古怪,这她也是知道的,以前小姐心思单纯,她还能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现在却已经完全摸不透了。宁几凡望着时安匆匆进了房间,去准备热水,自己转身,在石阶上坐下了。心口一阵阵,紧揪着疼,像是要喘不上气来。她方才要不是极力忍着,差点就哭出来了。她在想,一个男人变心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呢?或许是,她太高估了卫如宓在扶慎心里的地位了吧?雪落在身上,一点点地夺走她身上的温度,都麻木了。她顺着石阶,一点点地下滑,躺在了雪地上。许久,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冰冷的雪里,从身体里流出来的泪,是滚烫的,证明她是活的。只是滴入雪里,很快地渗进雪水之中,又化为冰冷。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的,会不会有一天醒来的时候,又回到了那可怕冰冷的阴曹地府。这样的生活,在她醒来之后,持续了好久好久,很多个夜里,她不敢入睡,也无法入睡。她也不知道,自己重生之后,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更多的时候,醒来支撑下去的毅力,只是扶慎而已。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扶慎彻彻底底忘掉了卫如宓,那宁几凡,又该如何自处。扶慎,是让她这个生命支撑下去的唯一理由。“你有心呢……”她的右手,慢慢摸索到自己的心口,轻声对自己说。时安准备好了洗澡水,还不见宁几凡进来,随即着急地跑出来找,见宁几凡整个人都扑在雪地里,吓得惊叫了一声。“小姐!小姐你不要吓奴婢啊!”
她扑上去,拼尽全身力气,将宁几凡翻了个面,却看见宁几凡空洞无神的眼睛,朝她眨了下。“我没事。”
宁几凡只是轻声吐出几个字,“别把娘吵醒了。”
时安虽然听见了宁几凡说话,却还是心有余悸,眼泪一连串地往下落。她又想起那天宁几凡咽下最后一口气,脸色转为青白的一瞬间,虽然后来醒了,可她还是害怕,害怕宁几凡将来某一天会像那天一样,忽然又没了气息,永远也醒不过来。“别哭。”
宁几凡听着时安哭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伸出冰冷的指尖,去擦了下时安的脸,“我就是,方才身上忽然没了力气,一下子又好了,没事儿的。”
时安却哭得更加厉害,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不断地哽咽着,泪水从指缝里不断的滚落出来。“傻姑娘。”
宁几凡心里不由一暖,可也难过,自己坐了起来,伸手搂住了时安。等到时安平静了一些,她才拍着时安的背,轻声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不是说过吗?阎王爷现在还不愿意收我呢!”
说完,又吸了下鼻子,闭上眼睛,用更轻的声音道,“时安啊,我们过几日,把慎王的大氅,给他送回去吧?”
“好……”时安抽噎着回道,“王爷好不容易对小姐好一些了,咱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连时安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她得不到扶慎的心,被他所遗弃,那么宁几凡这辈子,就真的完了。她不能输,也输不起。•小年夜,宁彦伯总算是一整天都在家了。宁语儿去副都整治了一下杂货铺子,也在天黑之前赶了回来。这是为数不多的,一家人都在家中团聚的日子。家宴设在祠堂前面,这是宁家的规矩,要将宗亲全都请来,一起过小年夜,无论贫贱贵富。除去要抱在怀里的孩子,整整二十几桌,不到夜里就已经热闹非凡。全都是按照辈分来坐的,宁风不知,老祖宗那一辈的,还有好几个年纪比老祖宗还大,自己拄着拐杖也难以行走,看着近百岁了。原本侯府的几个兄弟姐妹,过年时恰好凑一桌,可今年却不同了。宁风正打量着老祖宗那一桌,认认长辈的脸,旁边的宁语儿却忽然重重撂下了筷子。声音挺大的,宁风被吓了一跳,收回目光,望向了宁语儿。身旁的宁圣恩也住了口,看着宁语儿。其实不难猜出,宁语儿为何要黑着脸,因为老八不在了。宁风和宁圣恩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心知肚明,停顿了几秒,又自顾自地窃窃私语了起来。“那个是已故老太爷的二哥,旁边坐着的是二嫂,你要叫太公太婆,我也没见过几次。”
宁圣恩指着那一桌人继续介绍,“一个九十二,一个九十五了呢!”
宁风继续点头,一个个地记下了,方便待会敬酒。才说了两句,宁语儿又撂下了喝酒的碗,“砰”地一声,将桌子都震了一震。宁风这下就忍不了了,宁语儿明显是针对她和宁圣恩,她们说话声音也不大,也没打扰到别人,这宁语儿跟得了疯牛病一样发疯,谁能忍?“四姐喝醉了吧?下手没轻没重的。”
宁风随即咬着牙冲宁语儿冷笑了一声。“酒还没喝,何来喝醉之说?”
宁茵芝在旁掩着袖子,柔声道了句。“这么喜庆的日子,那四姐黑着一张脸是何缘故啊?”
宁风随即抵了回去。就凭宁茵芝这张嘴,还想堵得住她?宁语儿也不说话,脑子不好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宁风和宁圣恩。“被下了降头了吧?”
宁风毫不客气地继续讥讽。“宁风,你说话注意着一些啊,别在小年夜扫了大家的兴致!”
宁茵芝听她口出恶言,立刻又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