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没亮,有人看见府中私设的刑室里抬出来一具裹着麻袋的尸体,麻袋一路滴着血,从里面露出来的一只手血肉模糊。最后被扔进一辆马车,从后门出府去了。天亮后,两位姨娘的住处撤了守卫,这说明两位姨娘的嫌疑解除了。容安暗自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府中的议论甚嚣尘上。前一天那么大张旗鼓,那么笃定,生怕人跑了,证据毁了,现在却说搞错了。不过镇国公很快给出了答案,乳娘给六少爷下毒是在报复夫人,为她死去的丈夫报仇。乳娘的丈夫是府里的账房管事,三年前,年根将至的时候,夫人派他去百里外的庄子上收账。那一年天气十分恶劣,暴雪下了几天几夜不见停,乳娘也曾恳求夫人通融一下,等过了年再让她丈夫去收账。但是夫人没有同意。就这样,乳娘的丈夫冒雪出发了,半道上马儿看不清路踩空了坠下高坡,他摔成重伤被冻死在雪地里。这件事府里的人都知道,当时夫人说他是因公殉职,还给予了丰厚的补偿。乳娘伤心了一段时间后,又继续回来当差,大家也没当回事,只觉得是那管事自己命不好。现在想想,当时乳娘和那管事的儿子才四岁,和六少爷一般大,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爹,乳娘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纵然给了很多补偿,但人家心里真的能不恨吗。春熙院里,一夜没合眼的蒋氏呆坐在椅子上,她好像一下子又老了很多,整个人仿佛脱了一层皮。镇国公坐在她的对面,精神也没比她好多少。他就这样一直盯着蒋氏看了很久,也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府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从前以为的美满和睦就是一个笑话。……风波慢慢过去,蒋氏依然在禁足。倒是久未露面的大小姐终于出门了。李云桐独自一人捧着一只匣子登门拜访,容安再见她时的第一印象竟然是惊艳。她轻减了不少,原本圆润的鹅蛋脸变成了尖尖的瓜子脸,一双杏眼更显的水润多情,柔弱无辜。整个人比之从前,少了一分端庄,多了一分娇媚。“大姐的身体都好了吗?”
容安一边请她坐下,一边问道。没有想象中的局促窘迫,李云桐大方的点点头,答道:“都好了,谢谢三妹关心。”
好像她这段时间真的只是病了一场,而不是因为偷鸡不成蚀把米而被打了板子。说着还将手里的匣子交给阿蛮。阿蛮将匣子送到容安面前,容安看了一眼表情泰然的李云桐,伸手打开了盖子。一瞬间,满室生辉,足足十八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晶莹透亮,柔光四溢。容安也是见多了好东西的人,但这一匣珠子真称得上价值连城。她后来也看过三小姐生母的嫁妆单子,最贵重的就是这些珠子了。而蒋氏居然将它给了李云桐。她复又将匣子盖上,余光瞥见李云桐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满是留恋不舍。也是,哪个女孩不爱美,这珠子在她那里存放了两年,现在又要她吐出来,也是挺残忍的。可李云桐却说:“三妹,其实我早就想把珠子还你了。”
“大姐有心了。”
容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是真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我不该觊觎。不管是这珠子还是那门婚事,我都不会再跟你争了。”
李云桐说的情真意切。容安忍不住认真打量她,她就是上一世的燕王原配了。上一世,三小姐死在了江里没能回府,李云桐名正言顺的嫁给了燕王。估计整个国公府都是欢天喜地的,可他们都没有想到,李云桐在燕北备受冷落,两年后就被燕王无情休弃。随后燕王又迎娶了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这些事在当年也称得上全天下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因为自己的重生,李云桐的命运就此改变。李云桐见容安眼神幽深的看着自己,以为她是不信自己的话。又诚恳道:“想必三妹也知道我的出生,我在府上瞧着风光,其实也委屈的很。很多事我做不得主,父母的安排容不得我忤逆,在他们面前,别说是说个不字,就是撒个娇我也是不敢的。”
容安听着心中觉得好笑,李云桐这是将所有的错事都甩给了镇国公和蒋氏。也不知这两人听了这番话会作何感想。据她观察,这两人对李云桐是真不错。“倒是叫大姐为难了。”
容安语气淡淡。李云桐尴尬的笑笑,她一番推心置腹的示好,容安的态度却不冷不热,叫她有些难堪。容安看着她咬唇不语的样子,又说道:“还没来得及恭喜大姐,听说父亲为你择了门好亲事。”
李云桐脸上一僵,随即生硬的笑了笑:“谢谢三妹,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呢。”
李云桐走后,阿蛮歪着头问容安:“大小姐这是真的幡然醒悟了吗?”
“但愿吧。”
容安笑了笑。如果真是悬崖勒马,那她的结局还不错。就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三小姐生母的嫁妆追回了一件,还剩下一件在二少爷老师的手中。镇国公没有食言,真的要亲自去梅山书院帮她讨回来。不过他也备了一份厚礼,所以确切的说是换回来。另外他还要接回几个月未归家的二少爷,准备等一家人齐了,再请永平伯夫人做媒,将李云桐的亲事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