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冲上前将徐三太太拉开,徐清欢起身抚开身上的草屑,站开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徐三太太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发了疯地挣扎。 “不过就是个叛军罢了,当年他接近你也就是想求苟活,”徐清欢用近乎冰冷的声音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患难真情。”
徐三太太更是愤怒。 徐清欢道:“我看你是做鬼太久了,让我来教教你该怎么做人。”
说完话她转身走出了牢房。 徐三太太额头上青筋暴出,多年积压的仇恨全都冲上心头,她对着徐清欢的背影喊叫着,眼前仿佛浮起一个景象。 赵善被人唾骂,被人质疑,被人厮打,凤翔的百姓,曹家人都扑上去撕咬他,他本来身材高大,却不得不一直弓着,因为屈辱,因为羞愧,因为害怕会引人注意,从而衙差盘查。 他受了如此多的折磨,却不敢发出一声痛呼,他隐忍又绝望。 所有人都像徐清欢一样,毫不理睬他的疼痛,转身走的那么果决,做人、做鬼他都是个罪人。 “啊……”徐三太太的吼声仿佛能将整个牢房震得一颤。 …… 曹家在叛军攻打凤翔时曾救过全城的百姓。 曹老太爷临危不惧,带着人烧了城内所有的粮草。 凤翔一役活下来的老人,都还记得那一幕,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宁可烧尽粮食不给叛军留下一颗。 熊熊大火之中,粮食“哔啵”声响,让他们心中生出斗志,没有退路了,只有抗争才有可能会活命。 死也要死的干净、壮烈,任何人提起凤翔,都要心生敬畏。 叛军不该惹他们这些凤翔人。 这份骨气,这条活路是曹家人给他们的,所以每次看到高高的牌坊,他们都会欣慰,为曹老太爷为死去的人流下眼泪。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一切有可能都是假的,曹家跟叛军有关系,怪不得当年曹家女眷得以存活,这其中另有隐情。 “这可真是惹了大祸了,”曹大太太身上满是馊水,刚出门就被人淋了一头,她抽抽噎噎地哭着,“老爷还没回来,这些人又找上了门,我早就说她就是个祸害,当年若是将这些都处置干净,哪里会有今天这一遭。”
曹老太太垂着眼睛,手中的佛珠转动的比往常都要快几分。 曹家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晚了十几年。 曹老太太还没说话,就听到一阵吵嚷之声,紧接着曹家管事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老太太,不好了,那些人捧着牌位闯进门了。”
那些都是在凤翔之役死去的人。 一个个牌位摆在了曹家的院子里,就像是一个个鬼魂闷声不吭默默地站立着,等着曹家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死不怕,但是不能死的糊涂。 如果是闹事的人曹家可以打出去,如果是无端的诬陷曹家可以请动官府,可是这样的场面曹家没见过,也不想面对。 曹二老爷匆匆忙忙跑到院子里,见到这样的场面不禁觉得心跳加速,腿上发软,他很害怕被那些人抓住问:“为什么当年你们曹家人活下来,我们的亲人却没能活。”
这明明是自己家,可现在他就像是在做贼,蹑手蹑脚想要溜走,转头间却不知被谁按住了身子,然后“刺啦”一声衣襟儿被扯开。 两个陌生人站在他面前。 其中一个狞笑道:“二老爷,让我们看看你的伤吧!”
曹二老爷无法拒绝,因为那两个人接下来,捂住了他的嘴,扯开了他的衣服,跟着他受伤的手臂暴露在两人眼前。 伤口已经结痂,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严重。 “伤的很轻啊,”其中一个人冷笑一声,伸出手狠狠地在伤口上抓了一把,顿时将血痂掀开,粉红色的嫩肉冒出一串串血珠,然后他将自己粗粝的手指按了上去,不能地揉搓。 曹二老爷极端疼痛之下瞪圆了眼睛,浑身冒出冷汗。 “舒坦吗?告诉我们那笔银子在哪里?染血的银子不好花,兄弟们替你处置了如何?”
曹二老爷想要喊叫,嘴里却被人塞进一样东西,他想吐出来,后颈却被人拎住,那东西咕噜一下就滑进了嗓子。 那人冷冷地道:“你方才吃了我们寨子的毒药,三日之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你好好思量是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下次我们来的时候,若银子还没准备好,我们就只能拿你的人头回去交差了。”
“不对,不对,不能让你死的太舒坦,还得开膛破肚才行,这样一来你这条命就会算到那凶徒身上。”
冰凉的刀刃从曹二老爷的胸口划过。 曹二老爷知道他们说的是杀害如婉的人,他们死状相同,衙门自然会当一桩案子处置,这些人早就已经想好了退路,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动手。 两个人松开手,曹二老爷如一滩泥般滑落在地。 “呸”一口浓痰吐在曹二老爷脸上。 “还当曹家是什么好货,原来是个黑心肠。”
曹二老爷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想要让人来救他,可惜曹家乱成一团,没有人听到他的呼救。 曹三老爷闯进了曹老太太房里:“母亲不是说她不会提起赵善,更不敢承认赵善就是叛军吗?因为这样一来贞姐就会加了罪籍。”
曹老太太沉声道:“她不敢说。”
曹三老爷激动地道:“那是谁说的,谁将叛军的事说出去的,现在他们都冤我们通敌。”
“他们怎么能这样做,”曹三太太惊讶地道,“是我们曹家救了他们,他们怎么能如此忘恩负义。”
曹三老爷一脸气愤:“他们竟然问我们为何能躲过叛军的搜查,还要找到我们藏身的那条密道,我带他们去看密道,他们还问既然密道里那么安全,为何又要逃出来,当年曹家里面有叛军驻扎,我们又怎么能从叛军眼皮底下走出去,走出去之后,怎么才躲开叛军巡查,到了城门口。”
躲过叛军搜查是因为赵善。 密道已经被发现了,赵善杀了找到他们的叛军,将他们救了出来。 赵善知晓叛军的动向,所以帮他们躲开叛军巡查。 赵善,赵善,赵善,都是他,可是赵善不能提。 曹三老爷忽然想起赵善拉他的那双手,若非赵善骁勇,决计不能在叛军发现密道后,将叛军都杀死,可当他们绑缚赵善时,赵善竟然没有半点的挣扎。 如果赵善真是藏匿那笔银子的人,他为什么不逃走,而是一遍遍地向他们叙述当年的过往,赵善的话没有一点地方能让人猜疑。 赵善是被冤枉的,这个念头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想要为赵善争辩两句,可当时的情形他害怕身边人也将矛头指向他,他退缩了。 “都怪你们,”曹三老爷伸出手指向屋子里的人,“你们当年如果信赵善,将这件事禀告衙门,以苏怀的品行,定然会查明真相,我们就全都没事了,现在赵善死了,我们长了多少张嘴也说不清楚……” “三叔这样说就不对了,”曹大太太冷笑道,“当年的事,是大家一起决定的,现在你却将罪过都推在我们身上,要死大家得一起死,你也逃不过。”
“就是你最狠,”曹三老爷狰狞道,“你还要杀了那两个孩子。”
“掐烨哥的是大妹妹,”曹大太太轻蔑道,“我还当她有多心善,给烨哥做了那么多件衣服,到了那种关头,她二话不说就伸了手,后来还假惺惺地说害怕,让我将烨哥那些东西拿去烧了,她生了青书之后,我好心给青书做了双虎头鞋,她却说那双鞋是从前做给烨哥的,我在故意吓她。 这些年你们一个个都活得自在,贞姐却扔在我房里,每天看着贞姐的样子,我就能想起那晚的事,现在你们指责我,你们也配。”
“别提贞姐,”曹二太太打断曹大太太的话,“贞姐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这个家只有我将贞姐当自己的女儿看待。 还有婉姐儿的事,我想来想去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凶徒能那么顺利进曹家,那是你和大妹妹联手做的局,想要绑走贞姐嫁祸给徐青安,安义侯府出了事,你就能在国舅爷面前立上一功,如婉也能顺利嫁去张家,结果没想到害了自己的女儿。”
“你这是在信口胡说。”
曹大太太就要上前去抓曹二太太。 就在这时,曹三太太忽然惊呼一声,手里的锦盒应声掉落在地上,锦盒里滚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一只耳朵。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没有回过神来,曹二老爷捂着手臂,脸色惨白地走进门。 “娘,”曹二老爷声音发颤,“准备些银子出来吧,他们见不到银子,就会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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