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游戏里和外面的世界不在一个时间线上。 橙红色的太阳一半已经沉入天际,剩下的一半像宣纸上晕染开来的水墨画,将臃附在周围层峦的云朵悉数浆染得一片通红。 四周的声响渐渐消失,偶尔几只通身漆黑的乌鸦略过,留下一丝算不上响动的响动。 高挑的“少年”被围在最中间。 “他”发梢还在断断续续往下滴水,身上的衣服湿哒哒裹在身上,嫣红的唇缓缓朝上一扬勾出个笑来,眼底却一片寒意,修长的腿微微用力,跪趴在地上的人就一阵鬼嚎。 要不是周围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凶神恶煞的围着“他”,纪庭深都要怀疑这次的警报消息发错了。 “少年”像是感知不到危险。 弓着腰,一脚踩在地上那人的腰背上,挑着眼皮盯着怼到眼前欲欲跃试的男人们,巨大的扳手在地上一下下敲着。 四周人虽多,但可能都有所顾忌,暂时没人敢直接动手。 纪庭深淡漠的看着。 指尖在警报后面的【确定】键上轻轻摩挲了几下,最后也没按下去。 游戏里。 桑诺最后还是跟着小分队来到了他们口中的安全区。 浑浑噩噩跑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才在一堆废弃车辆之中,勉强找到一辆还能用的,到安全区的时候几个人都快脱水了。 安全区从外面看还挺大的。 围墙是用带着尖刺、尖刀的混凝土建造而成的半圆形,外面又拉了两三层电网,电网外层又挖了五六米宽,三四米深得深沟。 远远看着像趴在荒滩上的巨型土黄色瓢虫。 只有一个狭窄的仅能通过一辆货车的出口,出口处有两个铁皮做的堡垒,四个端枪的人正在上面巡逻放哨。 看到他们往里进的时候,一个瘦高的人三两步跳了下来。 动作灵活的跟只猴儿似的。 “三队!”
瘦猴儿扯着嗓门叫了一声。 “嗯,没什么异常吧?”
那位队长问。 “没有,”瘦猴儿响亮的回答着。 回答完,又朝一直跟在一边的桑诺扫了一眼,“带回来个姑娘?”
语气中又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惊喜。 桑诺皱了皱眉。 “你也觉得像姑娘吧,”队长一下子乐了,抬手想往桑诺肩膀上拍,被桑诺躲了一下。 不过他也没在意,继续道:“我第一眼看也觉得长得忒漂亮了点儿,但确实是个小伙儿,还是个脾气不怎么样的小伙儿。”
“男的啊,”瘦猴儿满脸不可置信,“……个儿确实有点儿高了。”
桑诺淡淡瞥了他一眼。 “桑诺。”
她说。 一晚上没喝水,又跑了那么长时间,她的嗓音哑的厉害,短短的两个字从喉腔里挤出来,活像是从连抽了八十根烟的烟枪里喷出来的。 自带磁性的低沉汽泡音。 瘦猴儿的那点儿期待彻底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哦,桑小哥长得确实挺……雌雄难辨的。”
桑诺没说话。 “搜楼的时候发现的,胆子挺大,丧尸在外面转悠,人家在里面睡的还挺熟,当然身手也是相当了得……” 队长又补充的一句。 瘦猴儿笑了一下,目光缠着桑诺又绕了圈儿,朝堡垒上的另外两个人抬了下手,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 “谢了,”那位队长说。 “别忘了门口登记啊三队,”瘦猴儿又几步爬上了楼梯,回到堡垒的时候朝下喊了一句。 “记着呢,”队长说。 车子缓缓往里开的时候,桑诺没由来有些不安。 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她现在也确实需要个能暂时休息的地方,只能继续跟着往前走。 “桑诺,”一旁的第三小分队的队长靠在座椅上,将桑诺的名字重复了一遍。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不敢跟来呢。”
我还以为什么什么呢。 这种句式在桑诺从楼上往下跳的时候就听过一次,只是那时候这位队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什么不敢来的。”
桑诺嗓子已经快哑成气声了,心里也确实有些慌,但在面对别人的挑衅时,还是会下意识迅速调出藏在精致面容下的强势和锋利。 这也算是在桑家这么多年养成的应激反应。 “够种,”小分队队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的声音更大了,“也够有趣,我以为长成你这样的……” 桑诺没追问后面的话,舌头在腮帮子上顶了顶。 要是她以前的朋友见了,估计能瞬间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可惜在这里没一个是她朋友。 “一定是谁家娇生惯养捧着长大的小少爷,”队长说,“没想到身手了得,练过?”
“嗯,”桑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看出来了,”队长也点点头,接着话锋一转,“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
说着直接偏了偏身体,一伸手,“丁亮。”
桑诺没动。 说实话,她以前朋友真不少,泡吧时一起喝了杯酒的,聚会时一桌打了牌的,甚至还有好多桑沅之带着她认识的面儿都没见过几次的合作方……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周围充满不安全感的环境中,她是真没什么交朋友的心思。 “朋友,”桑诺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手了伸出去。 安全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总体上身强力壮的男人要比女人小孩要多很多。 桑诺和丁亮他们下车。 就看到一群身穿土灰色制服的男人,正站在一个大仓库前搬东西,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孩也夹杂其中。 女人们蹲在一旁的水池边洗衣服,听到有车进来转头看了一眼,就又开始继续手上的活儿。 “那边的房间可以暂时休息。”
丁亮指着不远处的几个低矮的平房,“休息会儿,一会儿我带你去见我们这边的负责人。”
桑诺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连着几天对着没有意识和思维的丧尸,猛一下见到这么多正常人,桑诺还有些不适应。 在外面盯着这些人看了几分钟,她才打开门,进了明显是招待刚来的幸存者的屋子。 房间不大,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多出来个独立卫生间。 桑诺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还没用上一分钟。 这要是还在原来的世界,就算是桑沅之新娶的老婆对她不怎么样,但作为“大少爷”,卫生间都得比这间屋子大个两三倍。 但现在,此时此刻。 桑诺连床上是不是有灰尘,被子是不是没消毒,都顾不上想。 躺在床上的那一瞬间,身上的肌肉才开始隐隐作痛,尤其是右胳膊,活像是到现在才刚把吊在上面的重量卸掉。 又酸又麻。 按理说这种地方,外面又全是不认识的人,无论如何桑诺都不可能安心的睡过去,顶多就是在床上靠着眯一会儿,然后跟着丁亮去见一见建造这个“瓢虫”的负责人。 可她还是睡着了,不仅睡着了,还是连着睡了两天才醒。 要不是身上突然爬了个什么东西,她估计还能再睡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