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咖啡馆是依旧的清闲，我和徐文远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开场白是依旧的烂俗：“你看，刚走过去那妹子的丝袜破了个洞。”
天空是依旧的碧蓝。“心意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他没有一如既往回我妹子怎么这么不怕冷，而是突兀的冒出这样一句。“不提她会死啊？”
我踢了一脚旁边的椅子，翻了。徐文远把椅子扶正，递给我一根烟，又替自己点上一根：“安宁，我们晚上谈谈，十点，我在周记火锅那里等你。”
随后他进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外面的遮阳伞下愣怔。有顾客来了，我只得进去忙活。“美女，需要什么？”
天晓得我根本不想喊面前的胖女人为美女。“嗯，来杯冰美式吧。”
我应声开忙。她看着我磨咖啡豆，便跟我搭话：“你们店以前有个可帅的店长，别说，你跟他倒有几分神似呢。”
“是不是神似的帅？”
我接话。她吃吃地笑起来：“我要说是神似的呆呢？哈哈哈哈哈，那时候我经常来这，就为了和那店长讲讲话，可这臭小子，总是心不在焉的，不认真听我说话……”我没听她在絮絮叨叨的说什么，只是重复着手上机械般的动作，思绪却一点一点放空。这辈子我最怕的事就是提起沈心意。“哎，你看，这还真的像……”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把，是徐文远，他皱起眉头：“咖啡机叫了，你在干嘛？”
我赶紧手忙脚乱的弄好那杯咖啡。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半下班，终于熬到出来好好抽个烟。我换上自己的便装，点起烟，在街道上慢慢踱步。也许，并没有什么难的，强迫自己直面回忆，也没什么大不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我叹口气，伸手拦下辆出租车：“周记火锅。”
忙了一天，肚子早饿了，闻到大堂里诱人的火锅味道，口水都快流下来，徐文远在一个角落里朝我招手，面前早已点好一大堆菜品，当然，醒目的是一箱啤酒和两瓶白酒。我笑笑：“还真他妈的饿。”
他在朝锅里下菜，用下巴示意我开酒。沉默吃了半天，他抬头，眼里已有血色，想起他说过，自己不胜酒量。半晌，他终于开口：“安宁，你知道的，我比你更爱心意。所以我真的想知道，她死前说了什么？心颜说这个只有问你。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爱她，可是我选择放弃毕业时签的工作，跟着你一个月多，我是真的想知道，你知道我很爱她……”他声音不住的哽咽，语无伦次。奇怪，这么多“知道”竟然没把我弄晕。我往自己的碗里继续夹菜，又往面前的杯子里倒满白酒，然后一饮而尽，真他妈的辣。“你想知道？好，那我告诉你。她说的是：安宁,告诉妹妹和妈妈，不要怪你。我爱他们。还有，我对不起…..她没说完就死了。”
对面的男孩俯下头，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对不起应该是说给你的，我猜。”
我再说。锅里的菜的早已煮过了，我夹起来，食不知味。“那，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吗？他们只给我说是车祸。怎么说，我是心意的男朋友，我有权知道。”
他抬起头，但光线太暗，隔着热气腾腾的锅，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我的声音带上一丝黯哑，筷子摔在眼前：“我约她出去的，我约的。她家不远有条马路，我们在上面骑自行车，然后她要自己骑，因为不怎么会，拐弯，然后发生了车祸……”一支啤酒瓶在我头上炸开，有几缕鲜红的血线顺着我额头流下来，我没有动，我想起心意的血也是这样的红。眼前仿佛出现心颜那张柔柔弱弱、布满泪痕的脸，她曾指着我说：“小竹，我不迁怒你，但是我姐姐死了，我再也不可能爱你，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旁边几个女性客人有点惊慌的站了起来，服务员也过来了，惶恐地问道：“您好，这……”“没事，他失手了，闹着玩儿。吃饭吃饭。”
我说。“可是您的头在流血……..”她不死心。“我说了，闹着玩儿！”
我有点不耐烦。我伸长胳膊替站起来的徐文远夹菜——煮的不成样子的藕片：“想打我，可以，但不是这儿。我他妈不比你难受。”
我也有点哽咽。他红着眼睛坐下，一杯接一杯喝。“咱好好吃完这顿饭成吗？”
我用面前已经冷掉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血，碎开的玻璃瓶只是割伤了一点头皮而已，但还是传来尖锐的疼，那心意……当时该有多疼啊！一想到这，我眼睛就开始模糊起来，氤氲的眼泪差点就滴进碗里。还是生生忍住。“吃完去你那聊。”
我深吸一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