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节抬起通红的眼睛,凌厉的看向崔凌,节哀? 这是他最得意的嫡长子,让他怎么节哀,怎么顺变? 他脸孔扭曲了一瞬,心底闪过暴怒,他的儿子就是被人害死的,他一定要对方血债血偿! 崔凌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去,恭顺的道:“二伯,我已叫人给打好了棺木,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现在这具棺木只是从棺材铺里买来一时用的,从护卫者要在此等候家族那边的消息始,他就叫人重新买了木材打一副。 人死后,除了墓地,便就是这棺材最重要了,所以崔凌也不敢怠慢。 崔节收回目光,转头看了一眼现在这具棺木,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的道:“此事不急,你堂兄的死查得怎么样了?”
崔凌便道:“此事还是问护卫长最清楚,事发之事侄儿并不在现场,知道的不多,且这段时日里皆是护卫长在查。”
崔凌自收到兄长的信后就不想过多参与此事,刚才又看到了崔节看他的眼神,更加不想掺和了。 护卫长一早就带着人跪在堂下了,闻言向前膝行两步,磕头道:“老爷,小的无能,什么都没查出来,但马尸一直妥善保存,老爷可亲去看一看。”
崔节脸色阴沉,但还是扶着崔冲的手起身,如今最要紧的是查出他儿子的死因,这几个奴才以后再处置不迟。 这么一想,崔节才看向何修等人,一个一个的把他们请到房间里谈话。 这俨然是审理嫌疑人的做法。 何修几人心中觉得屈辱,却不敢不去,论权势富贵,他们无一人能与崔氏相比。 青年们体谅他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默默地忍了,哪怕他言语中多有猜疑,他们也默默地不计较。 可其中也不乏有想讨好崔家的人,不巧,其中一人就住在乌阳的隔壁,在离开房间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乌阳的异状说了。 “崔伯父,乌阳自崔兄出事后就一直不对劲,这几日更是噩梦缠身,我等住在隔壁已经连续好几晚听他在梦中惊醒了。”
崔节咬牙,“乌阳?”
“是,正是他。”
那青年低下头悄声道:“崔伯父能不能不要说是我告诉您的,其实乌阳不对劲大家都察觉了。”
只是大家都不说,只是不好得罪乌家罢了。 崔节眼中闪过暴戾,抬头见他忐忑,便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好孩子,伯父都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有心了,凉儿地下有知会感激你的。”
青年低下头,压住心头浮现的喜悦,躬身退下了。 崔节这才寒着脸对门外的人道:“去请乌公子来。”
乌阳精神萎靡的来了。 乌阳的异状大家不是没发现,然而没几人会怀疑他。 因为他跟崔凉的关系是最好的,俩人时常形影不离的,崔凉又死得那么惨,别说他,就是他们这几个关系一般要好的这几天也没少做噩梦。 所以乌阳的表现在他们看来就是伤心难过导致的。 哪怕是跟那青年一样住在乌阳隔壁的另一个青年,在同样听到乌阳做噩梦的情况下也未曾怀疑乌阳跟崔凉的死有关。 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乌家依附崔氏,乌阳脑抽了才去害崔凉。 但把乌阳叫来的崔节不这么想,现在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有嫌疑,乌阳也不例外,而且在有先例的情况下,他对乌阳的怀疑更重些。 当初谢逸鸣坠马,不就是他亲自去做的? 崔节紧盯着乌阳问,“当时凉儿是怎么坠马的?”
这个问题,每个人他都问了,大部分人的回答都差不多,相差的那点不同也不过是视角不同。 乌阳也一样,他说的和大家说的差不多,但崔节却紧盯着他问,“那你觉得凉儿坠马与谢逸鸣坠马有何不同?”
乌阳便生生的打了一个冷战,抬起头来愕然看向崔节,他抖着嘴唇问,“崔世伯,您,您也觉得这是谢逸鸣来索命吗?”
崔节一怔,然后就大怒道:“闭嘴,什么索命,这分明是有人在害我儿,你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乌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连摇头道:“我,我不知道,崔兄出事前后全无异状。”
他隐约知道崔节是怀疑他了,近乎哀求的道:“我与崔兄情同兄弟,若我知道些什么肯定会告诉您的。”
崔节不信,但不论他怎么逼问乌阳就是坚持他什么都不知道。 崔冲静悄悄的进来,附耳道:“父亲,黄庆查出不对,您要不要去看看?”
崔节精神一振,顾不得乌阳,连忙跟着崔冲去了后院的杂物房里。 里面用冰块冻着马尸,这个时节要找冰块不难,崔节特意从河南府里带来的仵作正好收手,看见崔节,微微一行礼后道:“崔老爷,您来看这道伤口。”
崔节看去,不有蹙眉,“这不就是刀伤吗,当时这匹马疯狂,护卫们不得不砍杀了它。”
“不错,但您仔细看这刀痕下的这道印记。”
崔节凝眉看去,半响才犹豫道:“青紫?”
黄庆点头,“若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呈圆形物体击打留下的伤痕。”
护卫长也看过去,半响才道:“刀痕的其他处不也有青紫吗?”
“这不一样,”黄庆解释道:“待我把这处的毛刮掉你们再看。”
说罢取了刀来小心的将那部分的毛刮了,为了做比较,他又选了不远处的一个刀痕附近刮了一部分。 这才退至一旁让他们比较,“很显然,这处的颜色更深些,且痕迹在刀下,可见在你们砍杀这匹马前曾有人用圆形的东西击打过此处。”
“这是马脖,是它最敏感的一处,一旦击中它会痛苦失控。”
崔节紧攥着拳头道:“所以我儿就是被人害的对吗?”
黄庆没下结论,只是道:“现在还没肯定这击打伤是不是当天留下的。”
护卫长立即道:“这是少爷的爱骑,我等从不敢怠慢,平时都很好保养的,从我们出来到事发前,它从未嘶叫发狂过。”
黄庆查了查手道:“崔老爷,不知我可不可以检查一下令公子的身体?”
崔节眼一红,低下头去想了想道:“不动刀?”
黄庆就笑,“崔老爷不答应,我自然不可能动刀。”
崔节就答应了,让人小心的把崔凉抬出来送到房间里。 黄庆让人点上两排蜡烛,这才开始解下崔凉的衣服细细地检查。 “面色与舌苔的颜色都正常,可见没有中毒,但有没有服用过其他非毒性的药物则需要开胃检查。”
黄庆是河南府最有名的仵作,有时京城那边有些案件还会借调他,因此对这种阴私之事知道的不少。 记得五年前曾有人私下问过他,若有人服用了迷药,可能从尸体上看出来。 所以他才有这一说。 崔节却想到了当年谢逸鸣的死,牙齿咬动,但依然没松口开刀。 他不想让儿子死时不全。 黄庆说完继续趴在尸体上细细地检查,半响后拿起他的右手,仔细的盯着他的手背看了半响后道:“我看他体内多半是没有迷药了,因为有这个。”
崔节连忙去看。 崔凉的手背上全是被拖地造成的血痕,指甲翻开,似乎曾努力的想要抓住地面稳住身形。 崔节眼睛一红,眨了眨眼后去看,却没看出不同来。 黄庆就用手在他手背上描摹了一圈道:“这有道痕迹,为不规则圆,我摸了摸,虽未伤及手背的筋骨,但射中时力道不轻,我想这就是令公子在即将抓稳马鞍却又突然放手的原因。”
崔节大怒,转身怒视护卫长,沉着声音道:“也就是说当时有人当着你们的面杀了我儿,然而你们却一无所知!”
护卫长吓得跪到地上,此刻他倒宁愿马是中毒,少爷也是中迷药了。 黄庆放下他的手继续检查,老半天后直起身摇头道:“暂时找不出其他的痕迹了,崔老爷,我能帮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崔节让崔冲把人送出去,剩下的就是崔家的事了。 “少爷都有什么仇人?”
这手段,很显然是仇杀,除了崔氏的对手外,便有可能是崔凉的仇人了。 护卫长们惶然,“老爷,少爷一向与人为善,并没有什么仇人啊。”
崔节抖了抖嘴唇,这才想起这批护卫是他在儿子出门时才给他的,有许多事情他们都不知道。 他指了门口怒道:“滚出去,把引墨找来。”
崔凉的仇人可就多了,可大多被崔家给料理了,为的就是不让他的名声受污。 而如今未被料理的寥寥无几,在这江南,头一个便是谢家。 崔节也想到了谢家,可当年的是谢家的大儿也参与了,现在谢家又没落了,他不觉得谢家还有本事做出这样的事来。 更何况,当年的事他抹得很干净,谢家多半什么也没查到。 引墨抹了抹眼泪,想了想后道:“老爷,除了谢家便是林家了。”
“林家?”
“是,那林郡主就是谢二公子的遗孀,他们家也有可能的。”
崔节就泄下气,冷笑道:“一个女人?”
引墨也不知为何,想起那天林清婉钻进马车里看公子的样子便觉得奇怪,但那只是一种感觉,他不知该如何说。 因此道:“老爷,这位林郡主很厉害的样子。”
崔节便冷冷的道:“我会亲自去见一见她的,我问你,那崔凌和乌阳可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