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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6章 挽天倾(1 / 1)

“建州守将阿史那燕荣设下圈套,用道州来诱敌,越州军牵制,建州军突袭。可这些手段如何能瞒过殿下法眼?殿下将计就计,一举击败建州军,大败越州军,破道州城……”  曹颖在菜市场和一群妇人说的口沫横飞。  “你这话不会是编的吧?”

一个妇人狐疑的问道。  曹颖举手,“老夫发誓,若有谎言,回头老夫就死无葬身之地。”

“竟然胜了?”

“自然胜了。”

曹颖说道:“叛军看似不可一世,可他们的对手是早已糜烂的府兵。北疆军可不同,那是能灭了北辽的存在!”

“是啊!北辽凶悍,不也被秦王给灭了?”

“果然是孝敬皇帝的血脉!”

长安沦陷后,城中百姓刚开始还想着皇帝会反攻。可等了许久,消息不断传来……  皇帝今日逃到了哪里,明日逃到了哪里。  希望就像是冰块,在烈日下消融。  绝望的百姓们只能听天由命。  留下的那些文人们,甚至有人在试探,愿意出仕,为叛军效力。  就在这个时候,道州大捷的消息传来,仿佛是一刀闪电,击破了笼罩在百姓心头的阴霾。  原来!  大唐还有希望!  原来!  在关中之外,还有一支大军在执着的逆行。  他们是干啥的……  “殿下起兵为何?”

一个妇人问道。  “讨逆!”

曹颖肃然道。  “讨逆!”

“对。讨伐逆贼!”

消息不断蔓延。  石忠唐走出巷子却莞尔。  “我都没收到消息,他们如何知晓?”

“国公,这大概是北疆军的密谍在散播谣言。”

贺尊说道:“当严查。”

石忠唐点头,当即有人去搜捕花花等人。  到了皇城前时,石忠唐说道:“李玄的用意我知晓了,长安丢失,皇帝遁逃,天下人近乎于绝望。他想重振天下人的心气,为大唐续命。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意。”

他回身,看着朱雀大街,一种自己便是这座城池的主人的感觉油然而生,很是宏大的感觉,令他心神一振。  “严肃军纪。”

“是!”

“抓紧追击李泌。”

“是!”

“令人去市井传话,道州依旧在我军手中。”

“是!”

石忠唐微笑道:“阿史那燕荣的谋划我看了,很是周全。这一战,至少有七八成把握。当初我领军征战时,有三成把握便敢出击。七八成把握,近乎于必胜的局面……”  “国公!”

十余骑风尘仆仆的来了。  石忠唐抬眸,“是信使。”

贺尊微笑,“别是道州大捷了吧!”

石忠唐深吸一口气。  若是道州击败北疆军,天下大势就定了。  他随即便能称王,接着准备称帝……  信使下马,疾步而来。  皇城中的官吏们止步看着信使。  信使行礼。  “国公,道州……大败!”

贺尊的笑容僵硬了。  石忠唐的微笑依旧,但双拳紧握。  “……李玄将计就计,伏击了建州军,大败越州军,随后破道州,并杀光了守军,筑京观……”  ……  “隼鸟此次损失了一只,要小心。”

回到落脚点后,曹颖先看了隼鸟,很是心疼。  花花也回来了,曹颖问道:“如何?”

花花说道:“原先百姓很是绝望,得知道州大捷后,我看的分明,他们的眼中多了希望。”

“希望啊!”

张霸说道:“在这个至暗时刻,道州大捷便是一道光!”

“要让百姓知晓,殿下还在!”

曹颖低声道:“伪帝昏聩,丢弃长安南逃,无人敢回头。就在这个时候,殿下却率军南下,这是在逆行!逆势而行!”

花花双眸中多了光彩,“挽天倾!”

“对,挽天倾!”

……  隼鸟还带来了一道指令。  李玄令花花等人盯着皇帝的逃难队伍,若有重大变故,随时禀告。  曹颖说道:“皇帝年岁不小了,若是半道倒毙,天下大势将再度变化。”

“如今卫王是太子啊!”

花花说道。  “他就数百人马,你觉着这样的监国太子能继位?”

曹颖摇头。  “那我现在就出发。”

花花收拾东西,随即走了。  曹颖送她出门,回身,虔诚的祈祷,“神灵在上,保佑李泌父子平安无事。”

……  花花等人散播的大捷消息令百姓半信半疑,可随即道州之战的消息零星传来。  败了!  叛军惨败!  秦王殿下从容击败了所谓的叛军名将阿史那燕荣。  第一次,长安百姓忘记了皇帝。  他们在家中点燃三炷香,虔诚的祈祷着。  “神灵在上,恳请护佑秦王殿下吧!”

“神灵啊!让秦王殿下战无不胜吧!”

一炷炷香火,仿佛就是一道道光芒,从无数人家散发出来。  渐渐汇聚成了一个信念。  ——大唐还没亡!  ……  “大唐要亡了吗?”

南逃的路上,一行人正在歇息。  赵三福站在高处,看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逃亡人群,摇头叹息。  辛全淡淡的道:“皇帝都丢弃了江山,还有什么大唐?”

赵三福看了一眼御驾所在之处,放低声音说道:“他哪怕是抵御几日也能振作天下人心。”

“那是天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能享受权力,却不敢直面危机……”辛全脸上的皱纹中仿佛都是阅历,“往日的威严在渐渐消散。三福,你没发现吗?那些将士看向皇帝的眼神不对。”

“什么意思?”

赵三福精神一振。  “少了敬畏!”

辛全说道:“这一路逃亡,不断有人被丢下。一同丢下的还有威望。”

这对于赵三福来说算是好消息。  他寻到了郑远东。  郑远东的官服看着有些脏污,他自嘲的道:“一到水源地,那些人就霸占了地方,沐浴,洗漱,还有洗马子的,老夫看着那些脏污,顿时没了清洗的兴致。”

“懒就懒吧!”

赵三福看看左右,“军中将士对皇帝失去了敬畏。”

“这是怨气。”

郑远东比他知道的更多,“随行的将士们看不到希望,觉着憋屈。人一绝望就会寻找绝望的由头。”

赵三福敏锐的听出了弦外之音,“叛军清君侧的理由?”

“没错。”

……  虽然是逃亡,可皇帝等人依旧享受着一群人的侍奉。出行时带了不少东西,虽然和宫中时没法比,但衣食住行依旧奢华。  帷幔在草地上围出了一个空间,贵妃就在里面歇息。  贵妃懒洋洋的吃着点心,身边的女官在嘀咕,“那些人大胆的很,看到是奴去取东西,依旧敢直勾勾的看着奴。以往在宫中时谁敢?”

“娘娘!”

一个女官进来,“梁相求见。”

梁靖进来,“可有吃的?”

贵妃不解,“阿兄断粮了吗?”

从长安出行时带了不少粮草,一路上也有各地补给,但随行人数太多,粮食依旧供不应求。  “那些人做的饭菜太难吃。”

梁靖吃惯了美味,而此刻逃亡的人太多,厨子稀少,故而都是大锅饭。  贵妃令人弄了吃的,梁靖一看多是肉食,不禁赞道:“阿妹真是贤惠。”

他觉得贵妃是给皇帝准备的。  贵妃也不解释,看着他狼吞虎咽不禁有些心疼,“阿兄吃慢些。”

梁靖啃着羊腿,拿起羊汤干了一口,惬意的叹息道:“舒坦!”

羊腿是涂抹了蜂蜜烤制而成,极其美味。  贵妃等他吃的差不多了,才问道:“外面如何了?”

梁靖面色黯然,“不大好。叛军一直在紧追不舍,右武卫已经接敌数次了,仗着这边地形险要,击退了叛军。可再过去一段路,地势便平坦了。我听那些老将说,到了那个时候,就看谁跑的快……”  “这般凶险了吗?”

贵妃不禁花容失色。  “陛下没告诉你?”

梁靖讶然。  贵妃摇头,“他没说。”

梁靖挠挠头,“这些事你莫管,就算是叛军追上了,陛下和你都能逃出去。”

“可……”贵妃说道:“可若是狼狈而逃,哪还有帝王的威严?”

帝王失去了威严,就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安心。”

梁靖说道:“咱们是去蜀地,我这些年一直和那些兄弟有联络。只要靠近了蜀地便能护着你。”

“你还和那些恶少有联络?”

你是宰相啊!竟然还和当年的小弟们勾搭……贵妃不禁绝倒。  “阿妹,你看那些重臣,满嘴仁义道德,实则都是口腹蜜剑。论义气,他们远远不及那些兄弟。”

梁靖起身,“你换身衣裳,方便行走的。”

贵妃知晓他的意思,“那些老将久疏战阵,兴许说的不准。”

“我去寻黄春辉问问。”

贵妃眼前一亮,“也好。”

梁靖走到帷幔外,突然回头,轻声道:“阿妹,忘记他吧!”

贵妃一怔,然后脸上绯红,“你说什么呢!”

梁靖叹道:“女子皆慕强者,陛下倒霉了,子泰却依旧强大。可,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胡言乱语!”

贵妃瞪眼。  “就逗你玩!”

梁靖莞尔,“别闷着。”

“知道。”

目送兄长远去,贵妃回身,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  “我如何能忘的了他!”

……  梁靖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就像是个无所事事的恶少,沿着车队往后。  黄春辉家的三辆大车就在中后段。  这里是危险区域,一旦叛军追上,这些大车就是盾牌。  黄春辉坐在马车边上,背靠着车厢,眯眼看着蓝天。  天色很蓝,万里无云,旁人觉得很热的阳光,黄春辉却倍感惬意。  孙儿在边上读书,儿媳在边上监督。  “黄相!”

一个文官路过,行礼问好。  “好。”

黄春辉耷拉着眼皮子。  从出了长安后,他便是这个模样。  “阿耶!”

黄露打饭回来了。  饭菜很简单,就是饼子,肉是没有的,好在现在菜蔬多,几种菜蔬和一点肉干乱炖,味道说不上好,但至少能下咽。  黄春辉把那几条肉干挑出来,夹给孙儿。  “阿耶,他小小的人,哪里吃的了那么多。”

儿媳说道。  “长身体呢!”

黄春辉干咳一声。  他咬一口饼子,感受着饼子在松动的牙齿上缓缓磨动的滋味。  面香,牙齿酸痛。  来一口菜,顿时就多了些别样的香味。  每一种菜蔬的味道都很清晰,这种久违的感觉让黄春辉叹道:“粗茶淡饭才是活着。”

黄露说道:“阿耶说的是食物的本味吧!”

黄春辉点头。  “黄相。”

梁靖来了。  “梁相。”

老年人用饭时不喜被打扰,那样他们就无法仔细的品味食物的滋味。  不过这一路出行,梁靖暗地里帮了黄家不少,比如说私下令人给了吃食,黄家的马车坏了之后,也是梁靖令人来修好的。  “梁相坐。”

黄露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起身让座。  “不必不必。”

梁靖蹲在黄春辉的身边,看着活脱脱一个市井恶少的形象,“黄相,我来,就一个问题。”

黄春辉默然。  梁靖说道:“当下关中沦陷,南方沦陷,说实话,咱们这一逃,估摸着再无反攻关中的机会。”

这话,倒也坦诚。  黄春辉咬了一口饼子,缓缓咀嚼着。  “黄相,我就想问问,北疆军那边,可有逆转局势的可能?”  “你为谁问?”

黄春辉问道。  李玄是皇帝口中的叛逆,谈及他犯忌讳。  梁靖苦笑,“当初我与子泰交好,这些年虽说风云变幻,可我从未针对过他。”

这一点倒是真的。  故而朝中有人说梁靖这人不学无术,但极其讲义气。  黄春辉眸色微暖,干咳一声。  当下,唯一能判断北疆军动向和前途的人,唯有黄春辉。  梁靖支起耳朵。  黄春辉咽下了饼子,开口。  “当世能逆转局势的,唯有子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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