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息保回归了本阵。 “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屑一顾!”
德济说道:“无需在意这个。”
“是的,我更在意能否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阿息保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们来自于荒野,来自于冰天雪地的山林中。我们吃尽了上天给的苦头,但我们依旧虔诚于上天。今日,便是上天赐予舍古部的机会。击败北疆军,我们将统御这个世界。”
“舍古,不该为奴!”
德济喊道。 阿息保说道:“北辽灭了,我们本该看到获取自由的希望。但接着北疆军来了,他们还想奴役我们。那么,我们该如何?”
“杀!”
对面,杨玄回归阵前。 他策马在阵前缓缓而行。 “中原人有个本事,走到哪,就把种子带到哪。我们会在春天播种,辛勤劳作,等待秋季,我们收获一切。我们自给自足,我们不断繁衍生息,我们从不以劫掠为生!”
“可这个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觉着劳作太辛苦,不如劫掠。他们欲壑难填,于是便把目光投向了外面。 他们发现了富庶的中原,口水流了一地。可中原大多时候都能把他们打的满地找牙。 怎么办? 他们会装孙子。在中原强大时,他们会低下头,谄笑着,想方设法从中原骗取好处。 当中原陷入衰落时,他们会撕掉友善的面具,露出狰狞的爪牙,冲进中原,肆意烧杀抢掠。”
“我们做错了什么?”
杨玄看着将士们,“我们未曾错待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却回以恶意。”
他想到了晏城。 老人跪在宫门前叩阙的时候,给他留下的是史册。 史册上,皆是斑斑血泪。 这个和善的中原,为何屡屡被这个世界恶意以待? “我们太过善良,却忘记了这世间是个丛林,忘记了在异族的眼中,只有利益。仁义道德该行于内,而霸道行于外。”
这是国公对外的思路! 韩纪看了赫连荣一眼。 你可是异族! 赫连荣说道:“国公说过,何为中原人?你认同中原的文化,认同自己的身份,愿意为了中原,为了自己的家园而义无反顾,那么,你便是中原人!”
“北辽当初便是如此,可如今何在?”
杨玄说道:“我说过,中原是这个世间最为坚韧,也最为聪慧的民族。当我们摒弃争斗,团结一心时,这个世间,再无能阻拦我们的东西!”
他策马掉头,指着对面。 “北辽覆灭,可舍古人却做着威胁中原的美梦。他们想夺取宁兴,想夺取北疆,想听到自己的马蹄声在长安朱雀大街上回响。”
呛啷! 杨玄拔刀,“面对这等强盗,我辈当如何?”
“杀!”
“杀!”
“杀!”
一只只手臂高举,愤怒的吼声令对面的舍古将士心惊。 杨玄策马,顺着通道进去。 到达中军。 韩纪轻声道:“国公一番话,令老夫热血沸腾。”
杨玄策马掉头。 “应旗!”
中军大旗摇动。 各部旗帜回应。 “万胜!”
“万胜!”
“万胜!”
旗帜摇动中,欢呼声在延伸。 这是我的勇士! 杨玄看着那些兴奋的将士,脑海中却在想着这个世界的格局。 衰弱的大唐会迎来无数财狼,若是没有我,大唐会如何? 他在这一刻认真的推演了一下。 没有他,北疆黄春辉只能苦苦支撑,但撑不住多久。当黄春辉倒下后,北疆寻不到第二个威望高到能和长安抗衡的领袖。 北疆会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随后,苟延残喘的北辽会给他们一击。 当北辽铁骑出现在关中,出现在长安城外时,杨玄知晓,大唐的命运就此终结了。 随后,本来日暮西山的北辽吃了大唐这颗大补丸,会满面红光的开始征服之旅。 无数人会倒在马蹄和长刀之下。 无数人会流离失所。 那些人善良! 不该沦落到这等地步。 苍天无情。 那么。 我,便来逆天! 杨玄深吸一口气。 “告知甄斯文,屠裳,拼力一战!”
“是!”
杨玄举起手。 “阿息保要以静制动吗?”
阿息保是有这种打算。 “阿息保,一旦让北疆军进攻。他们的弩车,他们的弩阵,将会动摇我们的防御。”
德济说道:“我们需要进攻。用进攻来调动他们。找到缝隙,再发动总攻。”
德济没说的一件事是,若是防御,那些北辽降卒的士气顶不了多久。 对面,是往日令北辽人丧胆的大唐名帅。 阿息保深吸一口气,说道:“出击!”
号角声中,舍古人出动了。 “舍古人有些迫不及待。”
韩纪说道。 一队队步卒在奔跑,一队队骑兵在疾驰。 他们知晓,这是最后的机会。 马场城的粮草被北疆军名将江存中一把火烧掉了,军中存粮仅够数日。 今日不胜,那么,明日都去为北疆人修路吧! 这是德济的话。 阿息保则说道:“击败北疆军,宁兴不堪一击。宁兴城中钱粮无数,美人无数。破城后,三日不封刀。”
这是屠城之意,也是肆意劫掠之意。 舍古将士的心气,不,应当说是人性中的暴戾被激发了出来。 德济也劝过,说若是屠城,必然会震动天下,以后攻打城池,必然会引发城中军民拼死抵抗。到时候你怎么夺取天下? 可阿息保一句话就令他无话可说:“那么,我便用屠刀把天下杀到低头!”
舍古人已经失去了退路,这一刻别说是许诺宁兴屠城,只要能击败北疆军,阿息保甚至敢用自己的灵魂发誓,屠掉长安城! 舍古人士气低迷,这便是阿息保想到的最后办法。 用杀戮去刺激他们。 至于反噬。 他不在乎! 那些舍古将士红着眼睛,此刻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依旧敢闯一闯。 “弩阵!”
杨玄摆摆手。 巨大的弩阵成型。 “放箭!”
乌云升空。 北辽降卒被刺激的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他们抬头,张嘴看着乌云落下。 噗噗噗! 弩箭扎进人体的声音密集传来。 接着是惨嚎声。 “天神啊!”
中军,没见识过北疆弩阵的舍古贵族看着冲击阵型中出现的巨大空白时,不禁失态的呻吟着。 “就是两波。”
德济安慰道。 第二波箭雨覆盖下来,第二片空白出现,随即被后续的人马填充。 没有人多看一眼倒下的同袍,这一刻,跑的越快,就离死亡越远。 脱离了弩箭的死亡威胁后,前方便是最后一波……弓箭手的箭雨。 连续三波箭雨的洗礼后,敌军接近了大阵。 打头的便是舍古人,他们举起兵器狂呼,“舍古!”
“必胜!”
北疆军大军前,长枪林立,看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刺猬展开了防御态势。 但那些舍古人却毫不犹豫的迎着枪林而来。 一个个舍古人被穿在长枪上,一时不得死,竟然努力挥刀。 可长枪长的令人绝望,他们只是徒劳的冲着空气挥刀。但依旧有人努力向前,身体在长枪上向前滑动,身后留下了一条血痕。 “果然是凶悍!”
韩纪看到了这一幕。 赫连荣神色平静,双手合十,“娘子,大郎……开始了。”
再抬头,他的双眸中仿佛是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前方,敌军奋不顾身的冲破了第一道防线。 长枪手们因为长枪上挂的尸骸太多,撤回不及,只能撒手后撤。 第一波长枪手迎来了对手的凶猛突击。 先是箭雨。 一波箭雨制造的伤亡不大……北疆军步卒披着厚实的甲衣,低头就是了。 但后续的敌军步卒全是长枪手。 “杀!”
长枪互相捅穿对手的身躯,整条战线上嚎叫声此起彼伏,令多次经历大战的赵永也不禁为之变色。 敌军第三波冲击来了。 校尉赵永喊道:“上!”
他带着麾下上前,填补了空缺。 一个个舍古人嘶吼着,面色涨红,口中的唾沫喷的老远,长枪也因此刺杀的歪歪斜斜的。 但在这个人员密集的时刻,每个人都是消耗品,刺出一枪后,有三成以上的几率会被对手弄死。 所以,歪斜不打紧,总是能捅到人的。 “杀!”
一个舍古悍将猛的从后面窜了出来,手中握着的竟然是不知从哪里抢来的一把铡刀。 铡刀把一个北疆军军士从肩部斜劈为两半,鲜血和脏腑流了一地,引来舍古人的欢呼。 “杀!”
两支长枪合击,铡刀一动,斩断了长枪,接着横扫,当面的两个北疆军军士被拦腰斩断。 “杀了他!”
一个队正咆哮着,怒不可遏的带着自己的小队上来了。 长枪捅刺,横刀劈砍,被包围在中间的舍古悍将一声呐喊,只见血光四溅,接着他溃围而出。身后倒下了一地尸骸。 “啊!”
悍将仰天长啸,随即挥舞铡刀往前方冲去。 身后数百悍卒紧紧跟随,就等他打开口子后,一拥而上。 几个军士被悍将用铡刀斩杀,随即,口子出现了。 “闪开!”
许勤冲了出来,跃起,当头一刀。 悍将举起铡刀,铛的一声,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惊讶的看着落地后站的稳稳的许勤。 许勤原先是长安权贵的护卫,后来看不惯东主的蝇营狗苟,来北疆投军,被杨玄视为马骨,上手便是旅帅。 他本有修为,自以为能一刀斩杀了悍将,可却平分秋色。 但他骨子的悍勇之气也被激发了出来,喊道:“都别来!”
铡刀呼啸挥舞,横刀灵巧的从空隙中切割,二人周围劲风大作。 只听铛的一声,二人退后。 许勤的胸前多了一道口子,他低头看看,甲衣裂开,腹部那里一道浅浅的伤口。他嘿嘿一笑,“娘的,差点就被开膛了。”
对面,悍将也呆呆的低头。 他的胸腹那里多了一个十字形的口子,甲衣裂开,口子渐渐溢出鲜血,鲜血冲开了口子,内脏一块块的拥挤出来…… “啊!”
悍将咆哮一声,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随即倒下。 无数双脚从他的身上踩踏过去。 “阿索战殁了。”
有人禀告。 中军大旗下的阿息保说道:“他是个勇士。”
德济说道:“大王,该准备了吧!”
阿息保点头,“我在左路布置的兵力不多,杨玄看到了,故而他的右路人马也不多,且看着不算精锐。可他却不知晓,我军左路多是真正的舍古勇士。此刻不发动,再等等,我们的右路要稍稍示弱一些,令杨玄以为右路大有可图。”
“是!”
命令下达,右路的舍古军后续人马显得有些迟缓,前方的攻击力度随之被削弱。 大军厮杀,冲在最前方的人九死一生。你要说人不怕死,那是扯淡的,但身后都是同袍,就像是身后有堵墙般的,退无可退。而前方便是敌军,你不杀他,他便杀你。 九成九的人面对这等局面都会选择拼命。 当身后那堵墙给的压力小了之后,人的心思就活络了。 人一思考,神灵就发笑。 左路是江存中指挥,他察觉到了敌军的气势骤然一减。 “反击!”
前方的长枪手们齐齐上前一步。 “杀!”
那些心思活络的北辽降卒拼命闪避着。 可越是闪避,就越死得快。 前方惨嚎声不断,后面的将领咬牙切齿的道:“大王这是何意?若是前面崩溃了怎么办?”
阿息保接到了反馈,冷冷的道:“督战。谁后撤,杀无赦。”
督战队是由真正的舍古人组成的,他们冲到了中间地带,但凡看到有人后撤,毫不犹豫的就是一刀。 后撤的人多,箭雨覆盖,骑兵冲杀。 “往前!”
舍古将领指着前方,冷厉的道:“后退一步,杀!”
右路的攻势有所恢复,但江存中却找到了反击的契机,不断用小股精锐突击。 多次后,敌军的阵型渐渐有些散。 “国公,这是机会!”
韩纪说道。 杨玄看到了左路的情况,他看看右路,那里有裴俭。 “调派三千人去左路。”
这是准备反攻的信号。 大旗摇动,一队步卒往左翼跑去。 “大王,杨玄动了!”
韩纪目光炯炯。 阿息保看着己方的左路,那里势均力敌,就像是两只菜鸟在互啄。 机会,来临! “传令,左路,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