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强悍的军队也得有个打盹的时候,也得有歇息的时候。 仓州之战后,北疆军进入了调整期。 军队静默了,便是斥候和密谍的闪光时刻。 百余骑在泰州荒野上疾驰着。 越过这片荒野,能看到大片田地。 地里的农人听到马蹄声,抬头看了一眼。 “是北疆军的斥候!”
农人尖叫起来。 但大多人都麻木的继续干活。 马蹄声越来越近。 那些农人浑身颤抖,却不肯走。 百余骑从侧面疾驰而过。 农人们身体一松,继续干活。 被杀了,就是一个死。 跑了,没了收成,依旧是死。 饿死! 风中传来了斥候的声音。 “记录,泰州农人宁可死也要耕种。”
“是!”
至于上面如何判断,这不是一个斥候该关心的。 “发现敌骑!”
前方,百余骑出现。 “杀过去!”
北疆军斥候拔刀迎了上去。 双方一阵砍杀,泰州斥候丢下了十余具尸骸四散败退。 “止步!”
北疆斥候勒马。 远方出现了游骑。 队正目光锐利的看着那些泰州游骑,说道:“他们的斥候游骑多了一倍以上,三州穷兵黩武,娘的,林骏这是把自家娘子的亵裤也当了吗?”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游骑开始加速。 “撤!”
队正刚想掉头,就听后面有麾下喊道:“有敌军!”
队正回头,就见数十骑出现在后面。 那不是……才将被击溃的泰州斥候吗? “这个是圈套!”
队正喊道:“冲过去!”
双方很快就碰到了一起,一交手,队正就发现不对。 这些泰州斥候明显比先前更为悍勇和犀利。 那么先前就是故作孱弱。 目的便是为了拦截他们。 “杀!”
双方纠缠在一起,游骑赶到了。 “冲出去!”
队正咆哮着,带着麾下冲出了一条缝隙。 三十余骑冲了出去,包围圈形成,后面的全数被包在了里面。 “走!”
队正毫不犹豫的带着麾下远遁。 那些被包围的军士,对于他而言便是兄弟。 斥候需要的不只是勇猛,更多的是取舍。 斥候不需要杀敌,要的是消息。 把消息带回去,便是尽职。 后续被包围的斥候们大多战死,重伤被俘七人。 “拷打!”
斥候拷打同行是最残忍的,他们知晓同行的心态,更知晓他们害怕什么。 半个时辰后,不成人形的一个北疆斥候开口了。 “没说攻打哪,都说是要歇息!”
“没说攻打三州?”
“没有,我发誓没有。”
“分开问话。”
“没有,仓州之战后,军中就歇息了,隔日操练,还轮流放回去和家人团聚。”
口供汇总,被送到了林骏那里。 “长安那边可有动静?”
林骏问道。 值房里有几个文官,都看着沈长河。 沈长河说道:“长安那边又内斗了一次,李泌成功把梁靖送上了右相的宝座,杨松成看似吃亏,可有传闻,说他在盯着左相。”
“陈慎?”
“是,陈慎年岁不小了。”
“孝敬皇帝的丈人。”
林骏冷冷的道:“宁兴也是如此,越是亡国之前,越是内斗的厉害,外敌都不顾了。”
“长安还在宣扬大乾盛世。”
“何为盛世?军队强大,朝中钱粮充足,百姓能温饱,官吏大致清明,帝王英明。看看大唐,北疆军犀利,可长安诸卫怕是都成了看门狗。钱粮倒是充足,可却是横征暴敛换来的。至于吏治,大唐的吏治和大辽差不多,糜烂了。”
最后就是帝王。 林骏说道:“李泌不昏聩,但无耻!”
沈长河觉得这个评价堪称是精辟。 而宁兴的小皇帝可以忽略不计。 “大长公主辅政颇为井井有条,如今朝野对她改观的人不少。”
沈长河的话中带着一些凛然之意。 “我知。”
林骏闭上眼,“若是给大长公主更多时日,赫连峰的那些老臣子们都会站在她的身后。一旦如此,怕是再无机会。时不我待啊!老沈。”
“使君!”
“你去一趟潭州!”
林骏睁开眼睛,“曹颖在燕北城许久了,他乃是杨玄最早的心腹谋士,被丢在燕北城定然不甘心。你去,就一个目的,激怒他,或是击败他。”
“是。”
沈长河告退。 林骏摆摆手,官员们告退。 值房内安静了下来。 林骏看着地图,良久,问道;“你可愿要?”
…… “泰州斥候设下圈套,咱们三支斥候小队被围杀,损失大半。”
杨玄接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三日了。 “这是挑衅!”
韩纪给这个事儿下了个定义。 说是挑衅也没错,但杨玄总觉得林骏的手段没那么简单。 刘擎等人在琢磨林骏的动机,杨玄说道:“让老二来。”
王老二新婚燕尔,看着多了些光彩。 “老二,你带着人去,不管是设套还是用什么手段,给泰州斥候一个教训!”
“又能杀人了!”
王老二的反应让杨玄有些纠结。 “别想着杀人……” “国公,杀人有趣!”
“有个屁的趣!”
杨玄头痛的道:“杀人是无奈,懂不懂?别把杀人当做是爱好!”
“我的爱好是肉干!”
好吧! 杨玄无力的摆摆手。 刘擎笑道:“老二就是个简单的,杀人换钱,用钱买肉干,国公却想多了。”
“兴许吧!”
杨玄觉得自己最近陷入了一种纠结的状态。 兴许是累了? 杨玄活动了一下身体,觉得精力充沛。 …… 詹娟在桃县待了三日,今日才接到消息,怡娘上午见她。 “怡娘是谁?”
詹娟再度试探问道。 陪她进府的侍女摇头,“你既然是大长公主的身边人,就该知晓规矩。你自己去问。”
呵呵! 詹娟笑了笑,心想难道还有女人比大长公主更尊贵? 进了国公府,一路去了后院。 竟然进了后院…… 詹娟有些不安。 一般见客都是在前院,后院,那是自己人的待遇。 那位夫人是借此示威吗? 大长公主哪怕生了个儿子,可在国公府,主人依旧是周宁。 侍女带着她到了怡娘房间外,“怡娘,她来了。”
“嗯!”
詹娟跟着进去,就见屋里坐着个女子,看着颇为冷漠,手中拿着一卷书,詹娟眼神好,发现是小说。 “见过娘子!”
詹娟行礼。 “听闻大长公主如今垂帘?”
怡娘问道。 “是!”
这是想打探机密? 你小看了我詹娟! 詹娟心中冷笑。 “会不会太忙了些?身子可还好?”
怡娘问道。 这是试探大长公主的身子情况……詹娟说道:“大长公主修为了得,身子骨健壮。”
“是吗?”
詹娟发现怡娘有些遗憾之色,心中越发想笑。 若是大长公主身子不好,朝政就会荒废,林雅便有了可乘之机。 林雅作乱,北疆受益。 呵呵! 詹娟忍不住笑了笑。 那么一个身体健壮的女子,不多生几个,真的可惜了……怡娘深深的遗憾着。 至于你说健壮的女子不少,可人不同啊! 怡娘在宫中看到那些不同嫔妃生下来的孩子,长大后各自不同。 越有文化底蕴的母亲,生出来的孩子就越出色。 长陵号称文青,文化底蕴自不待言,这便是极好的嫔妃人选啊! 可惜了! “那个孩子身子如何?”
怎么问到了孩子? 詹娟说道:“颇为壮实。”
国公的种好……怡娘心中欢喜,随后又仔细问了孩子的情况,什么每日吃几次,可曾吐奶,可曾腹泻等等。 詹娟懵了。 “……武皇当初临去前,说此后再无女子能如此。我深以为然,还请转告大长公主,若是累了,只管南下,这里,给她留了个地方。”
怡娘结束了谈话。 詹娟懵懵懂懂的回到住所,仔细回想了一番怡娘的话,发现竟然像是…… “关心孩子!”
…… 对于怡娘而言,头等大事便是国公的下一代。 而对于王老二而言,头等大事是撒欢。 成亲了,多了个枕边人,他总是觉得不习惯。 但也不讨厌。 可赫连云裳总是管着他,什么要上进,要做事,别老是想着出去撒野等等。 王老二就是个孙猴子的性子,娶的娘子却是个大家闺秀。 大家闺秀传承的是精英思想,没事儿出去杀人撒野就成了不务正业。 ——你跟在国公身边不好吗? 不好! 王老二更喜欢在荒野上撒野。 “去一队斥候诱敌!”
王老二布下圈套,随即开始吃肉干。 数十斥候出发了。 一路朝着泰州查探。 数百泰州游骑正在歇息。 将领也在吃着肉干。 肉干如今在三州军中属于奢侈品,能吃上的,不是有关系,便是精锐。 这支游骑便是精锐。 “使君的意思,务必要令北疆斥候损失惨重。”
将领拍拍手。 身边的副手问道:“可若是北疆军大举进攻呢?”
“不知,不过我看使君不慌不忙的,应该不怕吧!”
数骑疾驰而来,“发现北疆斥候。”
将领一跃而起,“兄弟们,来活了。干个漂亮的,回头带着你等也学杨狗筑京观!”
数百骑蜂拥而去。 “分散开,包抄。”
泰州斥候这阵子就干一件事:伏击北疆斥候。 这活干多了轻车熟路,很是惬意。 “杀啊!”
双方遭遇,北疆斥候毫不犹豫的夺路而逃。 “这是越发警觉了。”
将领笑道:“追!”
双方一追一逃,北疆军斥候在包围圈形成前成功逃了出去。 但却甩不掉对手。 双方不断接近,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北疆军斥候就会拼命打马,再度拉开些距离。 “追!”
风迎面而来,吹的将领浑身舒坦,看到对手狼狈而逃,他不禁倍感惬意,喊道:“抓住他们,筑京观!”
“竖杆子!”
麾下欢呼回应。 有人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住了。 数百骑就像是幽灵般的,从身后两侧摸了过来。 正在加速。 “这是个圈套!”
同样的套路,可此次却套住了自己。 将领喊道:“往前,继续追。”
老子不退了,大不了一路逃。 将领看看天色,“只需坚持半个时辰,太阳落山,咱们就安全了。”
前方的数十骑突然绕圈。 “快跑啊!”
泰州游骑欢呼着。 那数十骑成功迂回,却没急着追击,而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将领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前方出现了一队骑兵。 马蹄声轰隆。 身后,数百骑紧追不舍。 “杀过去!”
将领知晓此刻再无退路可言,他用长刀指着前方,喊道:“狭路相逢,杀出去!”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当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时,有人绝望的喊道:“是王老二!”
王老二举刀冲了上来。 “一颗!”
“两颗!”
二哥的生意,又开张了。 …… “使君,我军一队斥候被北疆围杀了。”
林骏在看文书,头也不抬,“再送一队去!”
“是!”
不知过了多久,林骏抬头,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 “使君!”
一个随从进来。 “宁兴如何?”
林骏问道。 “大长公主垂帘渐入佳境。”
“好!”
林骏微笑道:“州廨中有三人是宁兴的眼线,最近几日给他们打探到当下局势的机会。”
“是!只是,哪方面的消息?”
“我军游骑和北疆游骑杀的难分难解!”
“是!”
随从告退。 “来人!”
一个官员进来,“使君!”
“令人追上沈长河,告诉他,潭州那边,要主动出击。曹颖久困燕北城,立功心切,务必要把他卷进来。”
“是!”
林骏摆摆手。 幽幽的道:“潭州拿出来了,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