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军统帅的作用是什么? 这个问题见仁见智。 一军统帅该具备什么素质,或是说能力? 有人说狡如狐。 有人说大局观。 有人说…… 但几乎没人说一军统帅该去冲阵。 当敌军突破时,一军统帅该如何? 决策! 派人去堵住,去反击! 这是大部分统帅的选择! 但杨玄选择了亲自率军反击。 很久了吧! 姜鹤儿记得杨玄许久未曾冲阵了,好像是从他执掌北疆,渐渐权重,渐渐麾下崇敬后,就再不冲阵。 久到她都忘记了老板有修为这件事儿。 当今日敌军重骑突入时,杨玄率玄甲骑出击,那一刻,姜鹤儿有些心慌。 她不知自己握着什么东西,当看到杨玄危机时,就忍不住发力握紧。当杨玄发威时,就再度握紧欢呼。 当看到杨玄高举敌军头颅时,姜鹤儿忍不住握着那个东西高举起手,“万胜!”
“你……差不就行了啊!”
赫连燕说道。 姜鹤儿抬头,低头,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的是赫连燕的手,她脱口而出,“难怪我说好软。”
“万胜!”
姜鹤儿兴奋的脸蛋通红。“燕儿,你看国公!方才我还说国公不该去!”
“创业艰难!”
赫连燕说道:“别人可以不去,国公必须去。别人能败,他不能!”
“卫王不错!”
姜鹤儿突然说道。 “是个好汉,可惜了。”
赫连燕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看,国公又斩杀一人!”
姜鹤儿手舞足蹈,差点从马背上跌落。她握紧缰绳,目光炯炯的看着赫连燕,“燕儿,你说,国公可是有天佑?”
从旁人看来,此战从一开始就带着运气的成分。 赫连督设下圈套,杨玄并未察觉,若非王老二……这一战早已结束了。 “国公有句话。”
赫连燕说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运气?”
“你可以理解为,天命!”
赫连燕看向杨玄的目光中多了些神采,“此战若是获胜,北辽,要地龙翻身了!”
“反击!反击!”
赫连督在咆哮着。 可重骑早已是强弩之末,被玄甲骑一顿爆捶,此刻已经撑不住了。 “大将军,咱们走吧!”
使者第一次看到这等惨烈的场景,心态几欲崩溃。 玄甲骑的反击是如此犀利,张度率先打开缺口,随后玄甲骑们一拥而入。 重骑,崩了! “大将军!”
使者尖叫。 赫连督反手一巴掌拍去,喊道:“不可退!林南,林南!”
“大将军!”
“你率军顶上去!”
“领命!”
林南知晓,此刻一旦退却,顷刻间便是全局崩溃。 他率领最后的预备队冲了上去。 “万胜!”
对面,北疆军的大旗到了前方,杨玄领军撞上了林南。 “杨狗!”
林南咆哮着,向着杨玄冲去。 “陌刀!”
后面,裴俭在呼喊,“上前!”
整队完毕的陌刀手们沉默着上前,这一战他们打的憋屈,还未曾接敌,前方的防线就崩了。 现在,是洗刷耻辱的时刻! 厚重的甲衣令他们步履艰难。 阵列上前。 陌刀将举起陌刀。 一排陌刀高高举起,刀光在阳光下闪烁。 战马嗅到了危机,长嘶着不肯上前。 但被主人驱赶着到了前方。 “杀!”
刀光闪过。 姜鹤儿别过头去,“血流成河了!”
惨嚎声中,杨玄率军从侧面一击。 林南部! 军心大乱! 裴俭不失时机的喊道:“全军,向前!”
“陌刀手!”
后方将领高呼,“上前!”
陌刀将高呼,“兄弟们!”
“在!”
声音从面甲中传来。 “上前!”
“喏!”
陌刀手们整齐上前一步。 “杀!”
前方! 人马俱碎! “可怕的利器啊!”
林南呻吟道。 “杨狗来了!”
杨玄带着麾下从侧面给了林南部重重一击。他知晓,只需击溃这支预备队,赫连督再无还手的机会。 “赶他出去!”林南咆哮。 他亲自带队反扑。 那把巨刀再度出现。 一人一骑,竟然无人能敌。 “杀了卫王!”
林南喊道。 杀了卫王,士气还能再度提振起来! 那些悍卒蜂拥而去。 在面临绝境时,他们迸发出了最后的血勇。 成! 则逆袭! 败! “杀!”
刀光闪烁,看不清人影。 林南期待的看着那些麾下扑了过去。 可巨刀却坚定不移的往他这边移动,所过之处,无人是一合之敌。 “卫王的刀法,变化很大。”
林飞豹眯眼看着卫王,眼中闪过危险的光芒。 “统领,可要给他一下?”
有虬龙卫问道。 “虽说恨不能杀光伪帝的狗崽子,可卫王不能动,否则,国公不知会如何……” 大侄子的悍勇出乎了杨玄的预料。 这货的刀法和内息,精进了许多。 杨玄盘算了一下,大概自己这阵子精进了一成,而大侄子,少说精进了五成。 他苦笑,心想难怪阿宁都觉得自己的资质太差,不是修炼的料。她甚至还担心阿梁他们也会遗传他的资质。 “杀!”
林字旗被斩断,林南遁逃。 “好一个卫王!”
屠裳忍不住赞道。 王老二问道:“屠公,你能打过他吗?”
屠裳劈手一巴掌,“什么打不打的!”
王老二捂着后脑勺,“你打不过?”
啪! 王老二又挨了一巴掌,却欢乐的道:“屠公你怯了!”
这娃作死的功力若是说第二,杨家没人敢说第一。 若非这里是沙场,此刻屠裳就准备给他上演全武行! “杀!”
杨玄斩杀一人,看着前方敌军开始退却,就举起横刀。 往前一指! “国公令,全军突击!”
瞭望手喊道。 与此同时,杨玄身后的大旗缓缓压向前方。 “国公令,全军突击!”
“反击!反击!反击!”
赵永在咆哮! “反击!”
无数将士在咆哮。 “不许退!”
使者慌乱叫喊,拔出长刀作势劈砍,“大将军,拦住他们!拦住他们啊!”
“败势已成!”
赫连督面色平静,“该走的,走吧!”
使者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呢?咱们一起上路!”
他就带着百余骑,哪里逃得过大军追杀! “老夫,不走了!”
赫连督浑身放松一笑,仿佛大胜的是自己。 又像是看破了什么的释然。 “你想投敌?”
使者面色大变,策马掉头,“你这条老狗,我们走!”
使者带着百余骑跑了。 赫连督的身边还有数百骑,他摆摆手,“都去吧!”
他的护卫问道:“大将军,您真准备……” “去吧!”
赫连督摆摆手,护卫拱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们走!”
不护卫叛逆,这是他们的准则! 他们一路疾驰,有人回首,惊呼道:“看!”
众人回头。 赫连督拔刀。 摧动战马。 一骑! 在大败的颓势中,逆行! 他举着长刀,咆哮道:“大辽雄武大将军赫连督在此!谁敢与老夫一战?”
溃兵从他的身侧跑过。 追兵涌上来,赫连督挥刀。 他的长刀被挡住,边上有人阴险的偷袭,赫连督避开,这时后面有人喊道:“这是赫连督,围住他,要活的!”
一个活着的雄武大将军,太特么打脸了! 追兵随即越过他而去。 数十骑围住了赫连督,他冲击,这些骑兵就退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手法老练的令人绝望! “国公来了!”
浑身浴血的杨玄来了,“一路追击,不可停下,直至仓州!”
“领命!”
裴俭拱手,对老板此战的表现敬佩有加,“国公威武!”
呃! 从不会溜须拍马的裴俭,竟然也…… 杨玄看了他一眼,却看到了由衷的敬意。 他莞尔,“去吧!”
“领命!”
裴俭统领大军开始追击。 杨玄策马到了包围圈外,“散开!”
包围圈散开,赫连督下马,拿起水囊喝了一口,就像是对老友般的问道:“老夫这里一败,仓州剩下的多是步卒。只需拿着老夫的头颅便能令他们士气全无。仓州到手,你欲如何?”
杨玄下马,王老二递过水囊,“国公喝水!”
准备给刚出生的儿子取名为乌忠心的乌达送上马扎,“国公坐!”
杨玄坐下,舒展了一下脚。 对面的赫连督也随意坐下。 杨玄喝了一口水,“我去了一趟宁兴,宁兴震动之余,江州会戒备森严。此刻去攻打,便是与整个北辽厮杀。而我军……” “强弩之末!”
赫连督笑道:“老夫与你两战皆功败垂成,虽说败了,可也令你颇为狼狈,你可承认?”
杨玄点头,“以往我遇到的对手也有出色的,不过多是刺史或是武将。你,确实是令我感受到了压力。说实话,就算是在北疆,你这等大将之才也不多,屈指可数。”
“多谢夸赞!”
赫连督笑的很开心,“能得秦国公认可,老夫很是欢喜。”
追兵渐渐远去,杨玄放松心神,问道:“可知那孩子的情况?”
赫连督莞尔,“还以为你不会问!”
“为何?”
杨玄问道。 “但凡做大事的,就没有一个儿女情长。”
赫连督想到了先帝,想到了李泌,这些帝王对自家的妻儿如同对待仇敌,也不知生来作甚。 他接着一笑,“下了仓州,秦国公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北疆本就不小,杨玄前面拿下三州之地,若是顺利拿下仓州,就是五州之地。 “五州之地啊!加上北疆,秦国公可想过以后吗?”
“想挑拨?”
杨玄笑道。 “不。所谓手握利器,杀心自起。你掌控偌大的疆域,且战功赫赫,治理了得。难道你就没起过自立的心思?”
赫连督盯着杨玄,想从他的细微表情中看出端倪来,但很遗憾,没发现异常。 连一点都没有。 “自立,我没这个兴趣。否则我此刻便能割据一方。”
杨玄喝了一口水,“看来,你是准备把长陵母子的真实情况带下去!”
“秦国公为何不招降老夫?”
赫连督问道。 “你是个聪明人,若是想归降,哪敢隐瞒长陵母子的情况?”
杨玄有些好奇的问道:“我很是好奇,按理,你就是个怀才不遇的。当初为了自荐,走了佞臣的路线。后续赫连峰和赫连春都没为你正名。你竟心甘情愿为他们效忠?”
赫连督呵呵一笑,“是啊!说实话,对先帝,对当今,老夫都不屑一顾。”
杨玄点头,“对勇士,对大才,哪怕是对百姓,我从不去折辱他们。我不理解赫连峰和赫连春的想法。”
“秦国公出身卑微,自然与他们不同。”
赫连督淡淡的道:“帝王,自然该俯瞰众生。”
“呵呵!”
杨玄摇头,“那你为何不降?”
“老夫出身比你好一些。家父至少是个校尉。”
赫连督眯着眼,微笑着,“从小老夫便开始练武,学习兵法。及长,家父问了老夫的志向,那阵子,老夫却一心想读书,想去科举为官。”
“为何?”
“从军太苦!”
“这一点我承认!”
“后来家父说了一句话,老夫便去了军中。到了军中,老夫发现自己的本领……好像有些出类拔萃。”
“一只雄鹰掉进了麻雀窝中,够你受的!”
杨玄笑道。 “是啊!”
赫连督摇头叹息,“老夫处处被针对,家父劝老夫收敛些,老夫却不肯。心想,有本事为何要遮遮掩掩呢? 后来一次被人偷袭,差点殒命,这才学乖了。 老夫本想混吃等死,可想到家父的话,便想了个法子,趁着陛下出猎的机会出手……那事儿你大概也知晓吧!老夫为此去寻了最好的厨子,学烤肉学了半年。”
“成功果然没有侥幸。”
杨玄赞道。 “再后来的事你都知晓了。实话实说,对于先帝和当今,老夫压根没半点忠心。”
赫连督起身,“说那么多,没觉着烦吧?”
杨玄摇头,“在此战之前,北疆军上下,包括我都有些飘飘然。是你让我,让将士们丢掉了傲气,丢掉了轻敌的想法,所以,我该送你一程。”
“多谢!”
赫连督把水囊丢在地上,上马,缓缓而行。 “国公!”
乌达拿出弓箭。 杨玄摇头,“不必。”
赫连督在马背上看着周遭的一切,突然笑了起来。 “父亲啊!你说过……从军,从不是为了帝王。”
他拔出长刀,搁在脖子上。 一拉! “是为了,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