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麻烦了。 这是郑远东给出的评价。 皇帝问道:“朕只想知晓,北辽可能挽回颓势?”
可你是大唐的帝王啊! 郑远东眼底深处多了一抹不屑,说道:“三股势力合流,若是能同心协力,那么臣以为,大局可为。 可林雅于赫连春而言,是乱臣贼子,他必须提防。而赫连春于林雅而言,是死仇……最后剩下一个大长公主。 赫连峰之死,看似皇室内斗,可也有林雅的手段。故而长陵必然要弄死林雅。所以,三股势力看似合流,可终究同床异梦,貌合神离。”
这话分析的透彻,但好像什么都没说的感觉。 不,是没给出判断。 郑远东退下。 皇帝本是权谋高手,这等判断力还是有的。 但他还是问了郑远东,由此可见,他心中有些没底。 “国丈!”
皇帝点将。 杨松成说道:“陛下,臣以为,该下决心了!”
什么决心? 这对翁婿在打什么哑谜? 臣子们看看杨松成,就听皇帝一声叹息。 “且等等。”
郑远东心中一凛。 “再派使者去宁兴。”
杨松成说道:“北辽与大唐,多年的友谊。陛下,臣以为,不可轻易舍弃了。”
皇帝颔首,“就倚国丈所言。”
到了这个时候,依旧不忘甩锅……郑远东突然想笑。 随即群臣散去。 看似此次朝议没做出什么决定,可郑远东知晓,决定已经出来了。 皇帝下定决心,哪怕和北辽联手,也要绞杀北疆! 绞杀杨逆! 郑远东去了那家酒肆。 胡女依旧妩媚,看到他进来就说道:“客官要什么?”
“借个地方更衣。”
郑远东看看帘子。 “在后面。”
胡女很热情的指着后院方向。 郑远东去了后院。 赵三福站在院子里,浑身一股凛然之气。 “老夫嗅到了血腥味。”
郑远东说道。 “刚杀了两个人,王守的人!”
赵三福声音有些沙哑,回身看着他,“北疆大捷,皇帝的麻烦大了。”
“主弱臣强,他显得有些外强中干。”
“今日朝议如何?”
“皇帝和杨松成联手,决议与北辽联手,绞杀北疆。”
“不出所料。”
赵三福叹息,“数百年大唐煌煌,却出了个威压长安的臣子。若是不弄死他,这个帝王如何做得下去?”
“你与杨玄有交情,北疆那边什么意思?”
郑远东踱步。 “最近没怎么联络。”
赵三福说道:“但北疆既然都拿下龙化州,止步是不能了!就算是子泰想止步,麾下文武官员也会逼着他前行。后续,要么灭了北辽,要么,就反身……灭了大唐!”
后院安静了一会儿。 郑远东突然苦笑,“这算是什么?”
赵三福说道:“当初他若是对黄春辉但凡好些,或是对廖劲释放些善意,想来北疆也不会是如此局面。这一切,皆是他自作自受。”
“当年杨玄来长安便与你交好,你可想过会有那么一日?”
“未曾。”
赵三福说道:“如今,我也看不透他了。”
郑远东说道:“若是一切不变,两年之内,北辽再无威胁!”
“北辽疆域辽阔,北疆军做不到这一点。”
“北辽学了大唐多年,可只得皮相,未曾学到精髓,下面依旧是部族式的散漫。一旦北辽衰微,那些势力就会野心萌动。到了那时……” 赵三福看着他,“破鼓万人捶!”
“你那个小老弟……怕是要站在云端,俯瞰天下了!”
“他发誓不负大唐。”
“可到时候却由不得他!”
郑远东摇头,“想想南周开国皇帝,当初也说过效忠陈国,可最终却被麾下披上黄袍。至于是被迫还是故作姿态,天下人都清楚。”
赵三福默然。 “大王那边,你要时常去看看。如今局势变动,机会来临。”
郑远东放低声音,“另外,拉拢军中将领要快些。否则局势大变,咱们却手中无兵,如何发动宫变?”
“安心,我有数。”
赵三福点头,“最近皇帝对王守越发冷漠了,令我寻他的罪证,这是想弄死这条猎犬之意。王守大概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最近跟着我的人不少。你出去时小心些。另外,下次来的时候,多转转,注意别被人盯着。”
“你的话太多!”
郑远东颔首,从后门离去。 巷子里很是幽静,两侧的人家中,偶尔传来狗吠,或是说话的声音。 万里无云,天空中有大鸟排成人字形,在缓缓飞翔…… 郑远东抬眸看了一眼。 前方传来了脚步声。 他冷笑着,准备加快速度。 “走边上!”
赵三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郑远东飞掠过了墙头。 此刻,前方转过来三人。 赵三福一人缓缓向前。 三人看了他一眼,再看看左右…… “找谁?”
赵三福问道。 为首的男子说道:“赵主事不在宫中奉迎韩石头,来此作甚?”
赵三福说道:“王守这是想狗急跳墙吗?”
双方接近。 “监门说,令你回去。”
“王守此刻还在宫中……” “动手!”
三把刀同时出鞘。 身后有人喊道:“主事,退!”
赵三福不退反进。 横刀出鞘。 他凶悍的刀法令三个镜台好手节节败退。 “杀!”
最后一个对手倒下。 赵三福把沾血的横刀在对手身上擦拭了一番,说道:“那条狗,要死了!”
他随即进宫请见皇帝。 “赵主事,请跟着奴婢来。”
内侍有些热情的过头了。 一路进宫。 当到了大殿前时,就听里面皇帝喝道:“来人!”
“陛下!” “拉出去,重责!”
“陛下……” 王守被两个内侍拖了出来。 赵三福退后几步,和惶然的王守相对一视。 王守的眼中迸发出了厉色,就像是垂死的野狼。 “打!”
王守被杖责时,赵三福进了殿内。 皇帝看着面色微红,怒气未消。 “陛下。”
皇帝冷冷的道:“北疆会馆中,可有密谍?”
这是要清理北疆会馆? 赵三福说道:“里面的人行事从不遮掩。”
皇帝大概是在气头上,旋即发现动北疆会馆没有半分好处,坏处倒是一箩筐,就冷哼一声,“镜台此后主要打探北疆动静。”
“是!”
赵三福应了,然后抬头,神色犹豫。 “说!”
皇帝不耐烦的道。 “王监门……”赵三福跪下,“臣妄言了。”
“出去!”
皇帝喝道,随即又改口,“且好生看着镜台。”
“是!”
赵三福告退。 皇帝看着他出去,说道:“石头看看此人,可是有些兔死狐悲?”
韩石头说道:“正是。不过,对他毕竟是好事。”
他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冷笑,“不过是朕的另一条狗罢了!”
赵三福出了大殿,王守此刻还在挨打。 他的下裳被褪到了脚腕处,臀部被打成了青紫色。 不过此人倒是狠,咬着软木竟然一声不吭。 “三十!停!”
监刑的内侍喊道。 两个执行的内侍退后,一个内侍上去解开了绳索。 王守没动,他吐出软木,喘息着。 他听到了脚步声,抬头,就看到了赵三福。 “监门,可要我扶着?”
赵三福问道。 “不必!”
王守撑着长凳,努力站起来。 “监门,秋高气爽,适合出游!”
赵三福指指外面。 “咱在一日,你依旧只是主事!”
王守冷笑,眼中的恨意令赵三福不禁莞尔。 “你若是求去,还能去守陵!”
赵三福仿佛是在为王守考量。 王守看了他一眼,伸手,“扶着!”
赵三福扶着他,笑的很是开心。 “当年咱看着你,就如同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家。咱也动过弄死你的心思,可终究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如今看来,咱没看错人。”
“你想卖好?”
赵三福笑着问道。 “你觉着,咱需要吗?”
王守斜睨着他。 赵三福松手,行礼,“走好!”
这竟然是送死人的意思。 带路的内侍目不斜视。 …… “大王!”
“远东!”
“北疆那边局势大变,北疆军竟然有兵临宁兴的意思。长安这边惶然不安,伪帝与杨松成等人商议,准备与北辽联手,灭了北疆。”
庸王李真捂额。“本王想到了在北疆督军的那阵子。杨玄……此人看着不是枭雄的性子,可却如此犀利,为何?”
“大王,无论他是什么性子,命运都已经注定了。”
郑远东说道:“要么谋反,要么死!”
“长安会出兵?”
“对,长安会集结大军,待机北上,屯兵于北疆一线。”
“那么,可能攻打?”
“其一需要理由,其二,还得看北辽那边……” “本王明白了。”
“大王睿智。”
庸王起身过来,拍拍郑远东的肩膀,“咱们也该伺机而动了,好好做,本王绝忘不了卿家。”
郑远东告退,晚些,出现在了贞王王府中。 “这么说,北疆杨玄那边,不进即死?”
贞王李信目光敏锐的问道。 “是。他只有谋反一途!”
“那么,便是个乱臣贼子。对本王大业可有妨碍?”
“就怕他挥师南下。”
“本王明白了。”
贞王仔细想了想,“若是南疆军入卫关中,如何?”
“辅以长安诸卫,可御敌于外。”
“如此,咱们也该准备了。”
贞王起身走过来,拍拍郑远东的肩膀,“本王有一女,听闻卿家中幼子颇为聪慧?”
郑远东身体一震,行礼,“臣万万不敢奢望。”
贞王眼中有失望之色闪过,“本王知晓了。”
…… “阿耶!”
周遵下衙后径直回家。 “慌什么?”
周勤拎着鸟笼子,在庭院中散步。 “子泰那边越发犀利了,阿耶,若是有一日他兵临宁兴,长安只有起兵一途。”
周遵今日想了许久,得出了一个结论,“如今北辽不会放过子泰,长安也是如此,子泰竟然只有自立一途。”
他看着老夫,“阿耶,周氏当早做准备,该分散的人手就分散。弄些人去北疆,一是帮衬子泰,二是……若是长安有变,好歹也留了血脉。”
“你想多了。”
周勤逗弄了一下鸟儿,说道:“世家门阀多年来争斗不休,造反的没有?有。譬如说大唐开国没多久,就有马氏谋反,可被挫败后,不过是马氏从此蛰伏,退出世家门阀之列罢了。这是规矩。否则,颍川杨氏早已被灭了多次。”
周遵苦笑,“可子泰的势头太猛了些,且子泰……” “想明白了?”
周勤笑道。 周遵点头,“当初杨松成敢对周氏出手,那是因为子泰不够强势。”
“就是这个理。”
周勤笑道:“此刻子泰威压北辽,长安怕不怕?怕!若是杨松成等人此刻再冲着我周氏出手,他们就不担心给子泰谋反的理由?就不担心攻破长安后,子泰灭了他们满门?”
周遵叹息,“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 宫中。 皇帝吩咐道:“用最快的手段告之石忠唐,尽快赶走张楚茂。朕必须手握长安诸卫及南疆军,方能再度制衡天下!”
“是!”
韩石头去安排。 交代完毕,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孙老二。 “你这贼眉鼠眼的,少往陛下身边靠,免得恶心。”
韩石头冷着脸。 可孙老二也是宦官啊! 那些随行的内侍一边忍笑,一边拉开距离,免得孙老二恼羞成怒,迁怒他们。 上位者的丑事儿别沾! “老韩,你特娘的越发的过了啊!”
孙老二过来,韩石头淡淡的道:“没事少去梨园。”
“梨园是你家?”
孙老二有些混不吝。 韩石头轻声道:“皇帝令石忠唐谋取南疆军!”
随后,他指着孙老二,“滚!”
“今日你这是吃火油了?罢了,咱不和你一般见识!”
今日皇帝震怒,连王守都被打肿了屁股,谁不害怕。 混不吝的孙老二也在其中。 他骂骂咧咧的出宫,晚些,南疆会馆的两位管事姜星和张霸收到了一张纸条。 “皇帝说了,令石忠唐谋取南疆军。”
姜星打开纸条。 二人面面相觑。 “谁给的纸条?”
“不知!”
“就怕是假消息。”
“传回去,自然有国公他们评判。”
“也好,动用隼鸟?”
“对!”
姜星推开二楼的窗户,看着长安上空。 “老张!”
“何事。”
“你来看!”
张霸凑过来。 “看什么?”
“你看这个长安。”
“真特娘的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