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稳健不是天生的。 赫连督也是如此。 当年刚从军时,他也曾意气风发,胆大无畏。 然后,吃了许多教训后,这才慢慢变得稳重起来。 这便是另一个世界所说的毒打。 挨了毒打不是坏事儿,会让你成熟。 赫连督就渐渐成熟了。 随后,他的用兵变得稳健,稳健中不乏变化。 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了今日,每一步,都能回味,每一步,都在进步。 在他的戎马生涯中,曾遇到许多知名的将领。 在和这些风格不一的将领交手中,他渐渐形成了自己的用兵风格。 比如说两军对垒时当如何试探。 若是换个对手,他会直接出动骑兵,用气势去震慑对方,随后大军掩杀。 简单! 但格外有效。 可当面的是大唐名将杨玄。 不! 现在宁兴隐隐有人在说,杨玄乃是名帅。 名将和名帅,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 名将,能率军征伐。 名帅,可率军征伐,更是能在庙堂之上筹划,指点江山。 面对杨玄,赫连督稳健的选择了用步卒去试探。 两翼没有示警,也就是说,两翼不可能存在伏兵。 那么,他有的是时间…… 每一个名将的城府都是一层厚重的羃䍦,要想彻底击败他,你就必须得揭开那层羃䍦。 赫连督想一步步的去完成这个过程,想来会很有趣。 他对林南说道:“两翼要盯紧,斥候务必一直畅通无阻……不惜一切代价!”
杨玄过往的战绩中,伏击的比例不小。 赫连督不想重蹈覆辙。 “是。”
林南笑道:“咱们八万大军,说实话,他就算是想伏击咱们,也得有这份实力才行啊!”
当面之敌三万,这里八万,你来个两三万人马想突袭,那和玩儿没什么区别。 自取其辱罢了! “谨慎为上。”
赫连督叮嘱道,然后,发现林南神色愕然,“怎么了?”
他偏头,随着林南的视线看去。 两千北疆军步卒正在奔跑。 咦! 他轻咦一声,“这是想作甚?”
他这里有六千步卒,两千攻击六千…… 杨玄在弄什么? “杀!”
双方撞到了一起。 甫一交手,北疆军就制造了突破口。 赵永带着麾下拼命的往口子里冲击。 切断敌军,才能赢取主动。 北辽军对北疆军的逆袭显然没有思想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些将士慌乱的叫喊着,有人喊反击,有人喊合围……乱作一团。 “赶出去!”
将领在高呼,“把他们赶出去。”
被敌军突入进来,就像是人体被捅进了一把利器,那种滋味格外难受。关键是,若是这把利器不断往深处去,那会要人命。 “反击!”
敌军猛烈的发动了反击,但因阵型被破坏,显得有些凌乱。 “保持阵型!”
赵永满脸都是血,他高呼道:“跟着,一起……” 他握紧长枪,弓步向前,呐喊,“杀!”
他的左右,他身后的一排将士,齐声高呼,“杀!”
密集的枪林往外延伸。 就像是一头巨型刺猬。 但凡沾边的,都被刺杀当场。 惨嚎声中,敌将喊道:“列阵!”
唯有以整齐的阵列迎战,方能击败对手。 “有些乱!”
林南有些不满的道:“显然,将领并未把对手放在心上,以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随即的侍卫在给长陵介绍情况,“对手两千,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定然是以阵列来防御。可对手却选择了逆袭。我军应对有些仓促……” “是没预料到吧?”
长陵隐住了轻敌二字。 “是!”
侍卫原先在军中多年,经验丰富,“不过统军将领经验不错,大长公主请看,他带着主力后撤十余步,看似败退,实则是在整队。”
“唯有整队迎击,方能挽回被动局面。”
长陵懂了,“也就是说,只需列阵成功,此战就能逆转。”
侍卫自信的道:“对!绝无意外!”
敌将成功的组建了阵列,随即迎上去。 大旗下,赫连燕看了杨玄一眼。 杨玄神色平静,目光看似……好像在敌军大旗那里。 国公为何派两千人迎战? 这个疑问在所有人的脑海中飘荡着。 “杀!”
赵永带着麾下,同样用阵列在迎战。 一排排军士倒下。 他们惨嚎着,身躯扭曲着,看着自己的同袍越过自己,握紧手中长枪。 “杀!”
没有人眨眼! 从杨玄执掌北疆开始,北疆军的操典就变了。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鸣金声不至,你就得往前冲,掉下去,摔死! 这便是北疆军律! 刚开始,将士们吃了大苦头,有人抱怨,有人罢练…… 但最终都在杨玄的铁腕之下服服帖帖的。 山一般不可摧的意志! 这是杨玄的要求。 “杀!”
一排排长枪在捅刺。 “稳住!”
任达在高呼。 当初,他是个新卒。 那时候的队正是赵永。 桀骜的任达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第一次上战阵就差点出事儿,幸而赵永出手,救了他一命。 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在经历了那一次生死关后,任达的性子变了。 悍勇依旧,但却多了稳健。 前方倒下了数名同袍,第二排的任达喊道:“跟上!”
他率先往前一步。 握紧长枪。 余光瞥了左右一眼。 新卒,身材高大的马忠在颤栗。 在平时的操练中,马忠能以一敌十,连任达都不是对手。 但任达说过,战时不比操练,操练时无敌的勇士,上了沙场,可能活不过十息。 马忠自然对此嗤之以鼻,以小队中无敌自居。 但现在,他却呼吸急促,浑身打颤。 对面的敌军狞笑着走向他,目光中都是凶狠和自信。 这是老卒! 唯有老卒才喜欢用这等心理战来压垮自己的对手。 当对手心理崩溃后,轻松收割人头。 马忠双腿发软,勉强就位后,却发现握不稳长枪。 “杀!”
任达出枪,抢先刺杀一人。 “杀!”
悍卒出枪。 马忠浑身发软,举起长枪,被轻松格挡开来。 我完了! 长枪的枪尖闪烁着利芒,闪电般的往马忠的胸膛刺来。 悍卒的眼中闪烁轻松之色。 是啊! 只是一个眼神就令对手崩溃了,这功劳拿的没有半点成就感。 但,功劳到手,回头就有赏赐不是。 弄不好还能升迁! “杀!”
就在老卒心中愉悦时,一杆长枪从侧面闪电般的捅入了他的腰侧。 马忠死里逃生,见是队正任达,脑子里瞬间空白。 ——操练只是让你等熟悉沙场,操练时,十分本事能在沙场上用出三分,你便是新卒中的勇士。能用出五分,老子给你敬酒。能用出十分,国公他老人家都会对你另眼相看。 知晓老子吧! 当初老子也是你等这般桀骜不驯,旅帅的忠告老子没当回事,第一次出战,若非旅帅出手,差点就死了。 从此,老子就知晓一件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现在,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操练起来! 那一刻,马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此刻,却神奇的回想了起来。 “爬起来!”
任达在怒吼,同时格挡开了对手的刺杀。 马忠艰难站起来。 “深吸一口气!”
任达反击,刺死对手。 马忠深吸一口气。 任达握紧长枪,“跟着我……” 马忠握紧长枪。 任达左脚往前迈步,瞠目怒吼,“杀!”
马忠左脚往前,喊道:“杀!”
长枪的去向有些扭曲,但成功刺入了对手的肩头。 “拧!”
马忠拧了一下长枪,能感受到长枪在对手肩头制造的破坏。 “收枪!”
拧一下之后,收枪就格外的顺遂。 “握紧!”
任达喊道。 “跟着我……” 他在呐喊,在带着新卒们冲杀。 对面,一个敌将指着任达说了几句,几个悍卒悄然上来。 “杀!”
任达再度刺杀一人,可对手倒下后,身后却出现了两个悍卒。 这二人的目标便是他。 “杀!”
任达刺杀一人,却被一枪刺中小腹。 他毫不犹豫的侧身,可依旧中枪。 他呻吟着,双目通红,“杀!”
这一枪,竟然把对手推出两步远。 任达身形踉跄,鲜血从小腹处往下流淌。 两个敌军悍卒扑了过来。 击杀对手的队正等头领,有助于瓦解对手的组织能力。 “队正!”
马忠目眦欲裂。 任达在两个对手的夹攻下显得有些狼狈。 马忠赶到,任达再度中了一枪。 马忠不知自己怎么了,脑里嗡嗡响,但却格外的清明。 左脚向前迈步,借助身体的冲势出枪。 “杀!”
斜刺里的一枪,当即刺杀一人。 剩下一人被任达刺杀,但他的下半身竟然血红一片。 “队正,退!”
马忠喊道。 任达惨笑,“叫兄长!”
“兄长!”
身高马大的马忠,竟然哽咽了起来。 “兄弟们!”
任达喊道。 “在!”
“让我们……前行!”
“杀!”
长枪林立而出。 对面的敌军,目露畏惧之色。 这是一支把意志锤炼到了极致的军队! 低级将领们会主动带领麾下杀敌,就如同是保姆,一点一滴的带着他们度过新卒期。 这在北辽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能喊一嗓子就不错了。 顶多是关系好的,帮你挡一刀。 这和人性有关。 而在北疆军中,这样的举动比比皆是。 可谁都知晓,北疆军中并无这样的规矩。 这是潜规则! 也叫做,文化! 马忠已经彻底忘却了畏惧,他站在任达的右侧,跟着他,一步步往前。 “杀!”
对手倒下,马忠毫不犹豫的往前一步。 但,左侧呢? 空了! 他用余光看了看,队正任达捂着小腹,面色惨白。 “兄长!”
马忠有些心慌! “哔哔个什么?”
任达踉跄上前,肩头靠住他,“别啰嗦,跟着……” 任达站直了身体,喊道:“跟着我……” “杀!”
千锤百炼的后果就是不管什么情况下,任达的长枪依旧精准。 但收枪时,却有些吃力。 他再度靠住了马忠。 “兄长!”
马忠说道:“你回去!”
后面有人会把伤员带回去。 北疆神医陈花鼓就在大军之后,带着弟子们无所事事。 “别哔哔!”
任达喘息几下,站直身体。 “兄弟们……” 他的身体摇晃了几下。 “兄长!”
马忠眼含热泪,“我错了!”
“杀!”
任达出枪,身体仿佛凝固住了,保持着刺杀对手的姿态。 马忠一枪了结了对手,嚎叫道:“跟着我!”
他的兄长,就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 “杀!”
马忠手中的长枪闪电般的刺出。 长枪精准的命中对手的胸膛,随后拧一下,收枪。 他不敢回头看。 就怕一回头,泪水会模糊自己的视线。 但左侧的空缺不知何时被补上了。 “喊起来!”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鼓励着他。 马忠喊道:“跟着我!”
整个面的军士都在听着。 按照操典,左腿迈步,双手借势前出…… “杀!”
当面的敌军,被这一击给动摇了阵型。 马忠收枪,看了左侧一眼。 旅帅赵永微笑对他说道:“干得好!”
“旅帅!”
马忠兴奋的喊道。 “叫我兄长!”
“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