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缓缓起身,眯眼看着大汉。 “我二人来此,并未犯事。”
大汉冷冷的道:“报名,你等来北疆何事?”
“我有路引!”
朗云摸出路引,一脸怒色。 大汉摇头,朗云看看周围,“这里是北疆,王法呢?还有没有王法了?”
“路引乃是大唐百姓远行的凭据,我二人持此一路而来,从未被拦截,却没想到在桃县……”,张毅指指那些避开的百姓,“这是为何?”
那些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就如同是看强盗,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仿佛即将开始一场大戏。 这北疆的百姓,邪性啊! 张毅二人久在长安。长安,天子脚下,百姓有优越感。就算是看热闹,也不会离的这般远,越近越好。 恨不能两边打架飙出来的血喷到自己的身上。 可北疆的百姓不同! 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两个死人。 张毅心中微动,低声道:“若是不妥,突围。”
朗云点头,“斩杀了此人。”
二人都是好手,联手的威力非同寻常。 朗云把路引丢过去,大汉一脚踩在上面,“最后一次,报名,说出来意!”
张毅冷笑,“路引上有。再有,你不是小吏,也不是军士,为何能拦截商旅?地方恶少?”
大汉上前一步,手按刀柄,“十息,跪地!”
张毅和朗云并肩上前。 “北疆还有地方讲理吗?”
张毅愤怒的道。 可心中却知晓,自己二人的行藏怕是被看破了。 是哪里出了问题? 张毅不知。 朗云却有些后悔。 他原先是江湖人,一次犯事被围剿,修为在军队的面前不堪一击,就在他绝望时,一个男子站出来,问他是否愿意做狗。 真不是羞辱人吗? 朗云却鬼使神差般的问了对方,你哪里的? 镜台! 朗云在做死人和做狗之间权衡了一瞬,对方却毫不犹豫的举起手,身后,弩弓闪烁着寒光。 我做狗! 他选择了做狗,从此成为镜台的外围好手,专门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杀人,杀人,杀人! 做狗很憋屈,可报酬却不低。 而且他只是给王守做狗,其他时候依旧是个人,而且是令人害怕的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朗云觉得不错,除去少了自由之外,他再无遗憾。 此次来北疆,临出发前王守交代过,若是成功,他会成为镜台主事。 从此,咱也是有编制的人了。 而且,主事位高权重,手中有一波人,能独当一面。 朗云动心了。 所以,此次拼命也得弄死杨狗! 他右手一动,一根不知用什么材料编织而成的鞭子滑入手心。 十息到。 朗云手一动,鞭子席卷而去,半途变向,毒蛇般的蜿蜒,眼看着就要抽到大汉的小腹。 横刀刷的一下出鞘,闪电般的斩落。 鞭子再度变向,避开了这一刀,竟然是上挑,尖锐的头部直奔大汉的咽喉。 大汉的横刀几乎是不可能的反转,刀背猛地磕在了鞭子上。 呯! 张毅的拳头还在半途,朗云手中的鞭子竟然绷断。 这一条鞭子是用几种金属材料打造而成,韧性高,强度不低。张毅曾看到朗云用鞭子抽巨石,一鞭一道深痕,鞭子毫发无伤。 这样的一条鞭子,被大汉的刀背磕了一下,竟然就绷断了。 我这一拳! 张毅长啸一声,体内的内息加速运转,急速往拳头上聚集。 他最担心大汉趁着自己积蓄内息的时候出手,也颇为懊恼自己有些轻敌。 可大汉一刀背绷断了朗云的鞭子后,竟然在等他。 一动不动。 这货,蠢人啊! 张毅心中暗喜,此刻他觉得自己的拳头无坚不摧! 大汉出刀。 张毅呼气。 内息随着这口气,从拳头上猛的扑了上去。 嘭! 一股巨力冲了出来。 张毅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飞了出去。 半空中,他骇然看着大汉,开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他自问修为不差,可在这个大汉的手中竟然一招落败。 这人,是谁? 杨玄身边的好手镜台都有记录。 那些大汉就不提了,宁雅韵,屠裳。 老贼和王老二算不得好手。 这个大汉却不在其中。 所以,二人很是轻松的准备弄死大汉,随后远遁。至于伺机杀几个杨狗心腹的打算,暂时搁置,等田晓来了再做打算。 但。 这个被他们轻视的大汉,一刀崩断了朗云的祖传鞭子,一刀击飞了他。 这特娘的! 能碾压他们二人的存在,在镜台内部不多,每一个都是王守的心肝宝贝。 倚为干城。 可就在北疆,他们遭遇了一个。 准备来阴人的他们,却被人给阴了。 这等好手,在杨狗身边难道是大白菜吗? 随便扒拉一下,就能扒拉出一个。 而且就丢在城外。 就像是扔垃圾般的! 这不现实! 张毅落地,又喷了一口血。 朗云靠过来,手中半截鞭子看着格外的怪异。 他死死地盯着大汉,“你是谁?”
大汉缓缓走来,“周俭!”
没听说过! 张毅和朗云发誓自己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没听说过?”
周俭问道。 若是他报上自己的姓,裴! 这个令北疆人念念在兹的姓,长安会不安。 裴九当年自尽前,先遣散了家人。 这些年,镜台追杀杨略的同时,也没忘记寻找裴九的家人。 按照王守的说法,斩草,要除根! 有人猜测裴九的家人在北疆,在黄春辉的保护之下。 于是镜台派了不少人来北疆查探,也死了不少。 裴俭! 当年在长安时,他是顶级公子哥中的一员。 裴九威名赫赫,他的儿子,兵法刀法也不差。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以后裴氏会再出一员大将。 但计划没有变化快。 很快他就成了丧家之犬。 在桃县的这些年他深居简出,但一直不忘关注外界。 长安的打压一直都在,而且长安屡次试探弄掉黄春辉,但从未成功。 他无数次祈求黄春辉能果断站出来,为北疆,为了他的父亲裴九,和长安翻脸。 无数次,黄春辉不动声色的挫败了长安的手段后,继续坐在大堂里,耷拉着眼皮子,就像是一个雕塑。 他不恨黄春辉,但他不甘心! 他心有不甘! 从小,他就崇拜父亲。 豪迈任侠。 知交遍天下! 统领北疆大军,压的北辽无法动弹。 男儿至此,便是巅峰。 可这个豪迈的父亲,不是死于战阵,而是死于内斗。 死于那对父子的手中! 是的! 在裴俭的眼中,父亲与其说是自尽,不如说是无奈而去。 父亲不愿谋反,不愿让北疆和长安对立,于是便去了长安。 若是没有李元父子的宫变,何至于此? 黄春辉的隐忍他理解,但从感情上无法接受。 后来黄春辉和长安翻脸,但,也只是翻脸。 因为黄春辉老了。 那一战就是他的谢幕。 他茫然,不知以后该如何。 黄春辉要走了,廖劲接任。 廖劲此人裴俭知道,猛将一个,但统筹全局的能力远远比不上黄春辉。 而且,他们之间没交情。 令他感到古怪的是,黄春辉把他推荐给杨玄,而不是廖劲。 若是推荐给廖劲,凭着黄春辉的威望,廖劲待他不会差。 为何呢? 裴俭觉得是因为廖劲待不了多久,黄春辉干脆一步到位,把他推荐给年轻的杨玄。 可当杨玄和豪强们开战后,裴俭的这个念头在动摇。 这也太轻率了! 他觉得杨玄是意气之争,哪怕是为了百姓买到低价粮,也能用别的手段,犯不着如此树敌。 当他得知长安来人后,瞬息,就想对黄春晖说。 黄叔父,这是您的安排吗? 他觉得黄春晖是知晓杨玄想和长安彻底翻脸,故而把自己推荐给了杨玄。 杨玄不知晓他的身份,但依旧信重他。 这一份信重在这个时候,显得弥足珍贵,让闲赋了多年的裴俭倍加感动。 人心,是肉长的。 他扪心自问,换做是自己,可会重用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哪怕这人是自己深信不疑的人推荐而来。 他觉得自己会犹豫,会琢磨。 但杨玄却毫不犹豫的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把自己的小圈子向他敞开。 士为知己者死! 裴九的豪迈任侠也遗传到了裴俭的身上,多年的蛰伏,让这份豪迈任侠蒙尘。 此刻,他抛开犹豫,拂去了尘埃。 虎目中尽是欢喜。 这二人,来的正好! 横刀呼啸,劲风宛若利箭,刺的张毅二人脸颊疼痛。 好像,我们还低估了此人的实力! 该死的! 张毅咆哮,身体前冲,喊道:“老郎!”
朗云跟在他的身后,劈手扔出了半截鞭子。 与此同时,张毅出拳。 朗云单手按在他的肩头上,身体飞掠而过。 一掌! 这一连串攻击宛若水银泻地,流畅的令人目不暇接。 死! 二人盯着裴俭。 横刀只是微微一动,那蕴藏着朗云内息的半截鞭子就成了碎片,四处崩飞。 朗云心中凉了半截。 接着一刀。 张毅的内息几乎都在拳头上,他只觉得手腕一凉,接着内息就像是……就像是便秘了半月,突然某日腹泻的那种感觉。 一泻千里。 痛快! 然后,他看到自己的右手脱离了手腕,飞在半空中。 断腕那里,内息随着鲜血喷涌而出。 越过他头顶的朗云看到这个场景,一掌毫不犹豫的压下去,准备借势后撤。 裴俭抬头,瞠目暴喝。 “滚!”
他一掌拍去。 呯! 朗云想过很多种可能。 但当自己飞出去时,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答案。 这是一头凶兽! 我们找错了对手! 二人拼死出手,可对方只是一刀一掌,就轻松把他们击溃。 这还怎么打? 二人跌跌撞撞的退后,相互搀扶着站在一起。 四周,除去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之外,大汉没有帮手。 但二人却生不出逃跑的念头。 他们深信,自己跑不过十步,就会死于大汉的刀下。 “为何不逃?”
裴俭走来。 横刀斜指地面。 微微一抖,刀身的血珠滚落。 张毅惨笑,“你看似步履缓慢,可我敢打赌,若是我二人逃跑,不出十步,必然惨死。”
裴俭摇头,“五步!”
张毅面色煞白,那种无力感令他浑身颤栗。 在镜台的日子很舒坦,杀人,收钱,享受……凭着镜台的身份横行长安。 张毅还觉得不自由。 此刻,他最大的愿望便是永远留在长安,不踏出一步。 不,他宁可一辈子都躲在镜台里,不踏出皇城半步! 朗云在咳血,一边咳,一边说道:“杨狗的身边好手咱们了如指掌,却从未听闻周俭之名。你就究竟是谁?”
裴俭笑了笑,有些僵硬,就像是猛虎冲着自己的猎物仁慈一笑。 “时日太久,我忘记了过去。”
在蛰伏的岁月中,刚开始他不断回忆当年的事儿,沉溺于其中,直至某一日看到妻儿担忧的眼神后,他这才重新振作起来。 从此,他把那些记忆大多封存了起来。 此刻却尽数敞开。 那些过往就像是画,一幅幅在脑海中闪过。 清晰无比。 朗云咳出一口血,“我等乃是镜台的人,镜台每年都会派人来北疆打探北辽的动静,今年便是我二人来此。”
张毅用力点头,“北辽大军虽说退了,可万事无绝对,我二人奉命来此,便是要查探北辽大军的动向,一旦发现不对,就得飞速报往长安。”
裴俭摇头,“镜台的人,那不是王守的狗吗?”
原来,此人对镜台不满……张毅心中一紧,“光天化日之下,你敢杀镜台的人吗?我镜台好手无数,穷搜天下,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朗云说道:“有话好说,我等也是官吏,当众杀官……就不怕长安震怒吗?”
他看看那些百姓,心想,这些人总会惧怕吧? “杀了最好!”
一个妇人吸吸鼻子,“都是祸害!”
“可不是,这些人最坏,一心就想弄垮北疆。”
北疆的百姓,竟然是这样想的吗? 张毅心中冰冷,“我等有同伴就在周围,周俭,你杀了我等,就不怕追究吗?”
“杀官,一生都洗脱不了罪责!”
朗云颤颤巍巍的举起手。 副使待我不错,堪称是贴心贴肺。裴家人讲义气,我总得要做些什么,才对得起这等厚爱……裴俭举刀。 轻声道。 “我姓裴!”
裴!? 张毅二人想到了先前裴俭的刀法,瞬息就联想到了裴九。 二人面色剧变。 就在他们想大吼时。 刀光淹没了他们。 人群的后面。 一个虬龙卫转身离去。 “娘的!这修为,这刀法,把耶耶的眼都亮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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