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踩着木通的脸颊,问道:“章茁与怀恩达成了什么约定?”
“可汗与章茁结盟了,说是各出两万精锐,合兵一处。”
“如何取信对方?”
“他们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
两头狼结为兄弟,这特娘的谁信?杨玄脚下用力:“……” “小人发誓!”
脸颊吃痛的木通惨嚎了起来。 “郎君!”
韩纪过来,“内忧外患,他们不联手也不成。”
杨玄点头,“我只是无法理解,他们竟然能结为异性兄弟。”
这等人骨子里都是阴狠算计,别说是异性兄弟,就算是亲兄弟,若是悖逆了自己,说不得也会下狠手。 “说是哄骗的。”
木通胡乱说道。 杨玄松开脚,“怀恩得了消息,会派人去求援,其一是驭虎部,其二是潭州……” 木通想戴罪立功,“使君,还有辛无忌那个刀疤脸!”
杨玄没搭理他,“拦截是没法拦截,不过,既然来了,那便堂堂正正的一战。”
韩纪说道:“郎君,若是能收拢基波部,那……” 若是收拢了基波部,杨玄的实力将会膨胀。 “难。”
杨玄摇头,“不过,试试也好。”
他看看众人。 这是要出使。 李晗干咳一声。 自己上次被怀恩当做是肥羊绑架的事儿都忘记了?杨玄略过了他。 卫王知晓自己不可能……若是走漏身份,怀恩会非常乐意拿他来当人质。 至于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是因为使者的身份不够高。 魏蜀交战,皇叔亲自去做使者,劝说魏军退兵,你说魏军会不会扣下他? 王老二昂首挺胸。 老贼一脸猥琐。 一个傻,一个猾。 屠裳就算了,杀人才是他的本分。 包冬正在魂游物外。 “包冬!”
“啊!”
包冬觉得自己就是跟着来打酱油的,顺带混个资历。 这段时日的厮杀已经让他麻木了,觉得还是当初的国子监好。 可上船容易,下船难,现在他只想混个文职。 “你初到,未曾立功,也难以服众……” 别啊! 我不想服众! 包冬想哭。 “你去一趟王庭,告诉怀恩,来,欢迎。去,一路走好。”
包冬腿有些软。 “老贼,老二,你们跟着。”
屠裳蹙眉,“郎君,老夫去吧!”
随即他就哑然。 “怀恩不会动手,不值当。”
韩纪说道。 再说,屠裳就算是去了也没用。真要动手,千军万马之下,他一杆长枪也扛不住。 屠裳低声道:“那个包冬,能行?”
杨玄说道:“应当能行。”
“如何判定?”
李晗想去,想着立个功,出个名。 “出使,要的是能说会道,但更要紧的是,脸皮厚。”
“我的脸皮也不薄。”
李晗觉得杨玄在忽悠。 杨玄淡淡的道:“当初他敢冒着被毒打的风险,在女茅厕外面张贴告示,你可敢?”
“我……不敢。”
李晗只是想想就退了。 卫王说道:“是个狠人。”
“不但张贴了,上面还留名。”
屠裳都倒吸一口凉气,“老二别跟着他学坏了。”
…… 庆功酒摆好了。 一骑飞也似的赶来。 “如何?”
怀恩问道。 “可汗,木通领军冲杀,谁知杨狗三百骑只是诱饵,他一声令下,左右伏兵四出,随即我军大败……” 怀恩勃然大怒,“木通误我!木通误我!”
占碧心中发冷,“杨狗带来了多少人马?”
“骑兵就有三千,没看到步卒。”
“杨狗的实力更强了!”
占碧说道:“可汗,这是冲着咱们来的。”
怀恩的怒火已经消散了。 “他令大军出击奉州只是个幌子,他绕了个圈子,想来突袭王庭。”
木通的牺牲便是预警。 “可这一路为何没人来禀告?”
有人不解。 “蠢货!”
怀恩淡淡的道:“杨狗以三百骑开路,那些部族见到了定然欢欣鼓舞,就如同木通般的,以为这是大功。谁知晓两翼伏兵已经就位。杨狗,好一个杨狗!”
怀恩几乎把杨玄的手段猜了个通透,可已经晚了。 “他大费周章绕路,那么,此战的目的就是我基波部。”
怀恩吩咐道:“马上快马去驭虎部、镇南部求援,另外,潭州也派人去。”
“潭州来不及。”
“也得去!”
怀恩咬牙切齿的道:“都是赫连荣逼的,若非他逼迫,此刻三大部也不至于勾心斗角如此,遇到杨狗的挑衅,依旧能联手御敌。”
马蹄声消失在远方。 怀恩看看众人。 “说说吧!”
到了这个时候,他知晓,一个应对出错,基波部就没了。 所以,他需要麾下统一认识。 但每个人的利益都不同,有人想跑,有人想留。 “可汗,咱们换个草场吧!”
这话就如同是战略转进。 怀恩没开口,就有人出来驳斥,“那些牛羊怎么办?难道丢给杨狗?若是带着走,咱们会被杨狗追杀。若是不带,这一路吃什么?就算是逃过了杨狗的追杀,没了牛羊,咱们以后靠什么活?”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 那人说道:“可留在此处,难道等死?”
和林点头,“是啊可汗,留着人马,总归有翻身的一日。至于牛羊,难道潭州还能坐视咱们饿死?真到了绝路上,咱们就去劫掠,镇南部孱弱,就吃他!”
术越和他一伙儿的,“必要时,咱们也能去劫掠驭虎部,都要饿死了,难道还怕了他章茁?”
几个人眼神闪烁,怀恩知晓,他们打的算盘没那么简单。 霍猛愤怒的道:“你当我不知晓你等的心思?若是咱们丢弃王庭出逃,便是丧家之犬。能劫掠谁? 镇南部最近操练的够狠。辛无忌正想扩张自己的势力,咱们带着残兵败将去,那便是羊入虎口。 至于驭虎部,章茁得知消息,定然狂喜过望,随即大军出击,吞了咱们。 你等有部族,不论是辛无忌或是章茁都得安抚你等,依旧做你等的人上人,可可汗呢?可汗只有一死!”
这话就是:众人都可降,唯有可汗不能降。降了必死无疑! 不论是辛无忌还是章茁,都会选择干掉怀恩一家子,否则如何收拢基波部的人马? 和林一脸正色,“那咱们就和他们拼了!”
此人的真实目的被揭穿后,依旧振振有词,可见厚颜无耻。 占碧冷着脸,“天知道杨狗会不会席卷而来,若是咱们的部族被劫掠走了,天下之大,谁来接纳咱们?就算是潭州,赫连荣也会把咱们当做是丧家犬,随手就吞并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争执着。 “哈哈哈哈!”
怀恩一阵大笑。 可汗,疯了? 众人面面相觑。 怀恩笑的喘不过气来。 占碧拍了他的脊背几巴掌。 “哎!”
怀恩笑道:“一群人振振有词,可曾想过一件事?”
他看着众人,“为何,会败?”
是啊! 为何就没想过取胜? “前年咱们的大军袭扰陈州,杨狗还不敢出击。难道今年他的实力就能灭了咱们?”
怀恩斩钉截铁的道:“不能!”
他拍打着案几,“让他们动起来,全数动起来,那些能拿起刀枪,能张弓放箭的都集结起来,本汗要看到四万大军,用人马去淹没了杨狗!”
可汗的咆哮让众人精神一振。 “是啊!咱们为何就不能取胜呢?”
就在大伙儿被打了鸡血的当口,使者来了。 “可汗,杨狗派来了使者。”
怀恩冷笑,“这是来劝降的,赶出去!”
两军厮杀,使者可以自由来去,不受干涉,这是基础。 “弄死他们,用他们的人头祭旗!”
一个贵族被怀恩的一番话刺激的嗷嗷叫。 怀恩看了此人一眼,觉得这就是个棒槌! 杀了使者,就是断了所有人的后路,包括他自己。 世事无绝对,谁知晓后续会发生什么? 那么,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你杀他作甚? “杀使者,只会让人觉着本汗色厉内荏!”
怀恩颔首,“请进来。”
包冬三人被带了进来。 “杨狗会派什么人来?”
一个贵族没回头,笑道:“几个小吏?回头吓唬一番,吓尿了才好。”
他发现众人没吭声,只是看着自己的身后。 就缓缓回头。 三个人。 中间眼生的应当是使者。 左边一个傻乎乎的却是熟人。 “人头狂魔!”
贵族尖叫一声,猛地朝着怀恩那边蹦跳过去。他没有修为,可这一下少说跳出了五米远。 王老二纳闷,“你有人头要卖给我?十文钱一个,多少我都收。”
卫王此次跟着来了,是挣钱的好机会啊! 包冬干咳一声,“见过可汗。”
怀恩颔首,“你等来此作甚?”
包冬仔细看着他,突然叹道:“好一个雄伟的可汗。”
好话人人爱听,怀恩抚须微笑。 包冬说道:“三大部中,使君最恨的是原先的瓦谢部与驭虎部。瓦谢部七度破太平,杀戮无数,故而使君先灭之。”
“那是杨狗运气好。”
和林呵斥道。 包冬定定的看着他。 那眼神中尽数是怜悯。 “懂不懂礼仪?别人说话别打岔,懂不懂?”
和林:“……” 包冬蔑视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驭虎部章茁虐杀大唐女子,使君深恨之。”
这事儿众所皆知,杨玄为此在赫连春弄的聚会上狠抽了章茁几巴掌。 “而基波部却不同,基波部与陈州虽说不时厮杀,可汗御下却严,故而使君说了,可汗若是愿意归顺,他亲自向朝中为可汗保举官职。”
这个…… 那我们呢?众人觉得不对了。 包冬补刀:“若是可汗愿意,使君愿意征辟可汗为僚佐。”
所谓僚佐,司马等职就是。 这个诚意满满啊! 可其他人的神色却不对。 方才有人建言跑路,这个主意就是把怀恩当做是替死鬼。 现在杨狗的使者开出了条件,若是怀恩愿意,那么高官得做,富贵得享。而他们,却成了炮灰。 “一派胡言!”
和林说道:“杨狗卑鄙无耻,他的话,岂能信?再有,可汗麾下无数勇士,用得着去什么陈州做什么僚佐!”
这话,也没错。 一切都要看怀恩的决断。 可不管他决定是战还是降,下面的贵族们都会吵作一团。 故而包冬知晓怀恩其实不能决断。 所以,他笑吟吟的道:“此战,可汗以为能胜吗?”
占碧冷哼一声,“可汗麾下雄兵十万,杨狗此来,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
“嗬嗬嗬!”
包冬笑的捧腹,“十万?嗬嗬嗬!别说十万,真有五万,可汗难道还能在这憋着?早就一统三大部了。”
“无礼!”
占碧身体一晃,就飞掠过来。 随手一巴掌。 王老二大吼一声,一拳。 包冬神色哀伤,吟诵道:“昨日东门郎,今日泪断肠!何苦?”
随即一掌。 呯! 二人合力之下,竟然只略处下风。 “好了!”
怀恩开口,占碧本是想出手打压使者的气焰,闻言退了回去。站定后,他深深的看了包冬一眼,“贵使的手段老夫从未见过,可否赐教?”
“苦情。”
包冬淡淡的道。 怀恩说道:“回去告诉杨使君,陈州与三大部本该和睦相处,他出来了,小心回不去!”
包冬笑道:“可汗以为此次出击的只有陈州军吗?”
众人一怔。 包冬说道:“前阵子北辽袭扰北疆,诸位该知晓吧?”
众人点头。 “北疆被焚毁村子数十,死伤百余,这可是近几年最惨痛的损失啊!”
包冬愤怒的模样让众人以为这便是当事人。 “黄相公大怒,可北辽龟缩了回去,守着城池不好攻打。可那些死伤家眷整日就在节度使府外嚎哭。 相公就令陈州军出击,桃县出了五千骑兵。可汗以为,多了五千骑兵的陈州军,基波部能抵御否?”
他悲天悯人的叹息一声,“何苦呢?告辞了!”
他走两步回身,“对了,使君有话传给可汗。来,欢迎,去,一路走好!”
包冬等人走了。 来,欢迎,这是降人。 去,一路走好。 这是……黄泉路上一路走好吧? 怀恩楞了一下,随即发现不对。 “一派胡言!”
可他一抬头,却发现麾下的贵族和将领们神色都不大自然。 特码的! 那个使者一番谎言,竟然撼动了本汗的军心! “此乃谎言,若是桃县大军出动,北辽那边定然会遣使来告知我等。”
气氛好了些。 随即怀恩又鼓舞了一番士气。 “去吧,整军备战!”
怀恩看着众人出去,突然骂道;“那使者哪来的?一番话说的和真的一样。能把谎话说的如此诚恳,本汗此生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