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燕进了州廨。 好狐媚的女子! 官吏们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跳噗噗噗。 一双杏眼,小巧的鼻,红唇下便是有些尖的下巴,狐媚的气息迎面而来。 一双眼看似含笑,可笑意却浅。 “见过刘使君。”
果然是狐媚,杨玄这般年轻,面对这个女人竟然没有沦陷? 刘擎老怀大慰,心情也好了些,“赫连娘子远来,老夫颇为欢喜。不知皇叔如何了?”
“皇叔身体健壮,睿智依旧。”
“可喜可贺。”
“刘使君看着精神抖擞,我回去转告皇叔,想来皇叔会不胜欢喜。”
“哈哈哈哈!”
寒暄完毕。 赫连燕也不坐,就站在堂下,微微昂首,红唇轻启,“去岁以来,基波部不断向皇叔诉苦,说陈州斥候游骑不断深入草原,以至于牧民不断向北迁徙……” 刘擎微微蹙眉,“那是基波部攻打陈州后的结果。”
赫连燕微笑着,眼中却多了冷意,“基波部的牧场被陈州侵占不少。皇叔的意思,大家各自退回原先的地方。陈州这边的斥候游骑限于向北三十里。”
斥候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超过三十里去哨探,没必要。但以往陈州以北六十里都是空白地带,作为陈州和基波部之间的缓冲。 赫连燕一开口就想让陈州后退三十里,也就是说,基波部距离将拉近三十里。一旦基波部突袭,三十里的距离对于陈州来说就意味着猝不及防。 卢强淡淡的道:“草原无边无际,放牧的地方多了去。怀恩此举是想在我陈州的头顶上悬一把刀子吗?此事不妥。”
赫连燕冷笑道:“皇叔说了,陈州多半会说不妥,你告诉刘使君,若是不妥,本王提兵来自取!”
三十里空地无需大军压境,这话更多是威胁:若是刘擎不妥协,大军就要来了。 “无礼!”
有官员怒喝。 赫连燕淡淡的道:“我便无礼了,你又能如何?”
“你!”
陈州穷困,勉强能和三大部形成平衡,潭州一旦加入,陈州必败! 所以这也是多年来潭州敢于冲着陈州咆哮,而陈州只能装没听到的缘故。否则以刘擎的尿性,早已勃然大怒,提兵北上了。 操蛋! 官员是兵曹参军蒋先,他面色涨红,刚想开口,卢强干咳一声。 刘擎抬眸,“要厮杀吗?”
他双目如电,右手握着茶杯。 基波部今年早些时候出动大军攻打章羽县,堪称是损失惨重。怀恩为此多次派使者去潭州哭穷,哭损失巨大。 他不是哭给皇叔看,而是哭给其它部族看。 哎! 看看啊! 皇叔驱使俺们去攻打大唐,失败后皇叔翻个白眼,就此不搭理了啊! 这以后谁还会听皇叔的话? 就算是大辽军威赫赫,可阳奉阴违谁不会? 所以,皇叔此次是决心为怀恩要些好处。 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赫连燕一直以来负责皇叔的一部分生意,以及一些机密事。此次皇叔让她来陈州,这便是使者。 由此,她就渐渐靠拢了皇叔的权力中心。 所以,此事只可成,不可败。 赫连燕眯眼看着刘擎:“是又如何?皇叔已经集结了大军,三大部枕戈待旦,只等皇叔一声令下便荡平了陈州。”
嘶! 这是要玩真的? 众人心中不禁一凛。 若是局势如此,陈州唯一的办法便是向桃县求援。可一旦桃县援军动了,谁都知晓,对面的北辽大军也不会坐视。 由此,大战将再度开启。 刘擎冷冷的放硬话,“老夫等着!”
“咦!”
这时外面进来一人,“赫连娘子?”
赫连燕眨巴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走进来的杨玄。 他……他怎么在这? “杨……杨明府。”
“杨司马。”
“升官了?”
“是啊!你不知道?”
“是啊!”
“对了,我那边有长安带来的好茶,喝一杯?”
“也好。”
刚才喊打喊杀,誓不后退半步的狐狸精走了,就走在杨玄的身后。 刘擎:“……” 卢强:“???”
众人:“!!!”
…… 进了值房,杨玄吩咐道:“斯文,让他们弄了茶水来。”
甄斯文如今是吏目,手下带着几个小吏,不过还是熟悉阶段。 茶水送上,赫连燕喝了一口,果然不错。 她看着杨玄,心中转动着各种念头。 这般年轻的司马在大唐和北辽都不算什么,那些十多岁就挂着什么刺史,什么尚书头衔的年轻人多了去。 可眼前这位却是白手起家。 “长安就无人说你是幸进?”
赫连燕有些好奇,至于正事儿不着急,杨玄来了,用老办法不妥当,也该换个法子了。 “有。”
杨玄说道:“说我拜倒在了女人的裙子底下。”
“是吗?”
赫连燕狐媚一笑,“其实……杨司马若是愿意,我的裙子底下也足以庇护你。”
杨玄若是去潭州投奔皇叔,只要证明是真心的,皇叔绝对会把他视为心腹中的心腹。 “太骚!”
绿灯顺着闪动,看着就像是转弯。 杨玄微笑,“赫连娘子此来何事?”
赫连燕放下茶杯,“基波部今年死伤惨重,皇叔说了,六十里的间隔太宽,三十里足矣。”
“让三十里?”
“对。另外,这不是威胁。”
“大军准备好了?”
“没错。”
杨玄喝着茶水,悠闲的看着赫连燕,突然问道:“皇叔最近很缺钱吧?”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日,皇叔日日缺钱……赫连燕点头,“缺。”
“皇叔不容易。我此次回长安,顺带试了回春丹。”
“如何?”
“锋锐无比。”
“嘶!”
“长安有人说了,愿意一千钱买一丸。”
“嘶!”
“我没卖。”
“皇叔的友谊天长地久。”
“是啊!我与皇叔多年的交情,岂能轻易舍弃?”
“多久能弄出来?”
“我来的时候,太平那边已经囤积了不少药材,正在招募人手。深秋了,男人也该补补。”
“一年能出多少?”
赫连燕盯着杨玄。 “上次说的是五千丸吧。”
“对。但皇叔的情义无价。”
“是啊!所以此次搜集了不少药材,暂定每年……一万!”
杨玄伸出中指,鄙夷了一下皇叔的贪婪。 不知道中指内涵的赫连燕眼前一亮,“一万丸?”
“没错。”
“一言既出!”
“死马难追!”
杨玄一脸正色。 “击掌!”
呯! 皇叔会狂喜,至于什么基波部,和他老人家有何关系?赫连燕起身,“来人。”
一个随从进来,因为此行需要威慑,所以随从都是彪形大汉。一进来,随从就按着刀柄,撇开双腿盯着杨玄。 赫连燕走了出去,招手,随从出来。 “回去禀告皇叔,我威胁了杨玄,杨玄答应回春丸每年给九千丸。”
不是来威胁的吗?怎地变成做生意了?随从:“……” “速去!”
“是。”
回来后,赫连燕笑的越发的狐媚了,“杨司马,这天气真是好啊!”
这娘们眼里都要滴出水来了,乖乖,别是动了什么歪念头吧……杨玄笑道:“是啊!秋风送爽,晴空万里。”
“这么好的天气,为何不出去走走呢?”
“是啊!”
“我随行带了奶酒,还有肉干,草原上的美酒杨司马还没好生尝过吧。”
“奶酒啊!是没尝过!”
刘擎等人还在等消息。 “老夫以为北疆大战后,失败的北辽一方在等着机会报复,而陈州薄弱,宁兴那边定然会催促赫连春出手,对陈州施压。”
卢强分析的合情合理。 “据说林雅回去后颜面无存,不过赫连峰却意外没有处置他。”
韩立觉得这是个漏洞。 刘擎淡淡的道:“北疆大战时,北辽援军数万在我军追杀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可黄相公却及时召回了大军,北辽人自己伏击了自己……沦为笑谈。”
“赫连峰这是想削弱林雅的实力,顺带把他压下去,所以援军不露面,堪称是坐视林雅兵败。此事若是林雅闹出来,赫连峰会焦头烂额。所以他压下了处置林雅的弹劾。”
卢强笑道:“这便是蝇营狗苟。”
“我们也有。”
这里是北疆,刘擎说的大胆,直指朝中群臣。 “此事该如何应对?”
韩立问道。杨玄带走了赫连燕,虽说不清楚是为何,但麻烦转过去了,算是好事。不过想到北辽此举背后隐藏着的危机,韩立的好心情刚起来就消散了。 兵曹参军蒋先说道:“打便打,难道我陈州还怕了他不成?”
这等热血的话被刘擎无视了,“此事要周旋,不可激怒这个女人,但也不能答应什么后退三十里。若是后退了三十里,基波部难道不担心我军突袭?而我陈州同样也得担心被基波部偷袭。”
韩立恍然大悟,“赫连春这是想让陈州和基波部互相猜忌,时日一长,必然会有一方动手。”
“毕竟是游牧,基波部会好一些。我陈州军民都在城池中,除非把城池搬走,否则一夕三惊,这日子还怎么过?”
刘擎点头,“所以此事想都不用想。”
“就怕潭州真的以此为由起兵。”
有人叹息。 “狗曰的,长安若是调配一万大军来陈州,咱们还怕个什么?”
“大军在南疆,和那些土人玩耍呢!”
有人在讥讽朝中厚此薄彼。 “都别说了。”
这等牢骚说多了,被朝中知晓也不是好事。刘擎吩咐道:“去看看,若是吵起来了就劝阻一番。”
有人去了。 这里离杨玄的值房不算远。 去了没多久,这人回来了。 “使君,杨司马和那个赫连燕出去了。”
“???”
刘擎满头雾水,“去了哪?”
有人说道:“难道是说不通了要比武?”
“草原上有这个规矩,道理用嘴说不通就用刀子来说。”
“住口!”
刘擎被吵的头痛,小吏的话都听不清。 众人一下住口,小吏正好提着嗓门喊道:“说是出城去喝酒。”
大堂内安静的吓人。 “没听错?”
“没听错,说是那个赫连燕请杨司马出城喝酒,还说什么赏玩秋色。”
…… 临安城外大多是田地,秋收后,庄稼就留了桩子在地里,看着短短的一截,一直延伸过去。 无论你如何仔细,田地里都会掉落不少粮食。这便是鸟儿的天堂,它们或是一只只,或是成群结队的出现在田间寻找食物。 二十余骑缓缓经过,鸟儿们依旧不动。 这个时候不多吃些,到了食物匮乏的冬季,它们要么被冻死,要么被饿死。 杨玄觉得冬眠应当就是动物应对寒冷和食物匮乏的手段,很是神奇。 “这里可好?”
赫连燕指指小河边。 “此处不错。”
随从带着案几和蒲团,二人相对坐下。 女子妩媚,男子英武,身边的树木落叶纷飞,河水潺潺流淌…… “像是一幅画。”
王老二嘟囔着。 “什么画?”
老贼问道。 “牛吃草。”
奶酒被丢在一边,杨玄说道:“大唐的美酒就草原的肉干,相得益彰。”
“你想说大唐和草原该联手吗?”
赫连燕点头,随从把肉干摆放在案几上。 “对。”
二人举杯。 几杯酒喝了,赫连燕脸颊绯红,眼神增了些迷离,愈发的让人动心了。 “杨司马。”
赫连燕把自己的酒杯递过来。 酒杯的杯沿还残留着唇印。 杨玄呵呵一笑,“赫连娘子不胜酒力了吗?”
赫连燕把酒杯收回来,娇笑道:“杨司马可知我的来历?”
“倒是不知。”
杨玄淡淡道。 赫连燕摆摆手,身边人后退到了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距离。 杨玄也摆摆手,老贼干咳一声,“郎君小心。”
后退的过程中,王老二说道:“那个娘们不是郎君的对手,你为何让郎君小心?”
老贼说道:“老夫担心她想吞了郎君。”
那边,赫连燕说道:“当年我家中谋反失败,全家被杀,仅存襁褓中的我。皇帝把我交给了皇叔抚养,这些年来,寄人篱下的滋味杨司马可知晓?”
呃! 还有这回事? 杨玄想到了赫连春对她的态度,更像是对一个下属,而不像是对侄女。 但他依旧不动容。 “铁石心肠!”
赫连燕嗔道。 这娘们不安好心……杨玄笑了笑。 “在皇叔家中,不用你去狩猎吧?”
赫连燕愕然,“自然不用。”
“那还好。”
怪人……赫连燕叹息,捂胸摇头,胸口跟着颤颤巍巍的,“皇叔府中有人一直在想把我挤出去。我渐渐大了,以后要成亲,要生子……可一旦我成亲,皇叔必然不再信重。失去了皇叔的庇护,当年家中的仇人会蜂拥而至。”
赫连燕眼中水光盈盈,“他们放话,会用草原上最为残酷的法子来羞辱我,让我生不如死。”
可我又不是你男人,你和我说这些干啥……杨玄干脆直接了当,“你说这些作甚?”
赫连燕看看左右,轻声道:“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