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入宫的人,往往都会在上司面前迫切地展现自己的优势,以便在同伴面前抢占一手。 再不然,就是真的不怎么出色的,胆小怕事,三棍打不出一个闷屁。 这样的人,其实都不适合在后宫生存,偏生宫中这两种人占了绝大多数。 既能好好活下去,又能担当起一定职责的,往往不动声色,内外兼修,能屈能伸,分得清轻重缓急,拿得起放得下。 杜清檀今天的表现,算是可圈可点。 程尚食就和吴尚食道:“果然如同周医令所言,这杜五娘不错。”
吴尚食淡淡地道:“不过才来一日而已,先瞧着罢。”
白司药笑道:“司膳司那边怕是不肯好好配合……” 两司之间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不过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而已。 这次的事儿,人还没到,先就吵了一架。 司膳司一再强调,食医药膳,主要还是做膳食,那就该由她们管,和司药司没啥关系。 司药司则认为,无论食医还是药膳,主要还是医药二字,就该由她们管。 最后还是两位尚食拍的板,由司药司主管,司膳司协理。 从邱司膳的表现来看,这一开始办差,铁定会被为难。 如果不是杜清檀应对得当,这会儿已经开始撕了。 吴尚食眼皮都没抬一下:“你急什么?这不都是新人入宫会遇到的事吗? 今日我们替她们周全了,改天她们去了其他地儿,又遇到有人为难,怎么办?”
白司药尴尬地笑了笑:“食医毕竟不同其他……” 吴尚食立刻冷了脸,冷飕飕地盯着白司药。 程尚食赶紧道:“都一样,现下在尚食局里闹腾,有咱们镇着,出不了大事。 若是在其他地方闹出事,那就不好收拾了。让她们练练手罢,你和老孙少干涉,也别为了这个又和司膳司闹。”
白司药恍然大悟,心服口服:“属下知道了,还是二位尚食想得周到。”
吴尚食冷道:“孙典药还在为难孟典药?”
白司药笑得尴尬:“孙典药是老孙亲自带的,有些心高气傲,不大懂事儿。要不,属下提点提点她?”
吴尚食仍然道:“不必,位子是给了孟萍萍,守不住,也是她自己没本事,不如早些出宫,省得丢掉性命。”
这宫中,谁没见过几场腥风血雨,光靠仁慈大方可活不下去。 杜清檀等人并不知道这些事,嘻嘻哈哈吃完了饭,便继续干活。 天色渐暗,烛火有限且是严管,就该洗洗睡了。 杜清檀正洗脚呢,门就被敲响了。 孟萍萍的婢女锁春站在门外笑道:“杜娘子,我家娘子请您过去一叙,不知您可方便?”
杜清檀道:“我在洗脚呢,等会儿啊。”
申小红低声道:“五娘,你去去就回啊,她得罪了孙典药,也就等于得罪了孙司药。你和她走太近,会被穿小鞋的!”
杜清檀笑着谢了,忙着收拾干净,跟着锁春出去。 孟萍萍就住隔壁小院,里头住着几位典药、掌药和女史。 典药、掌药各自住一间,女史两个人一间。 杜清檀跟着锁春走进去,还没来得及敲响孟萍萍的门,就见不远处一间房门被打开。 孙典药带着个小宫人站在那儿,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杜五娘么?来串门儿?”
杜清檀笑着给她行礼:“回典药的话,孟典药有事找我。”
孙典药走过来:“什么事这么急,非得黑灯瞎火的说,就不能明日当着大家的面说么?”
这个问题,杜清檀回答不了,索性往旁边一站,让位给孟萍萍。 孟萍萍勉力维持着风度,和气地道:“我与小杜原来认识,是叙旧。”
孙典药目光不善地往杜清檀身上扫了一圈,笑了:“原来你俩是旧人啊,这回我知道了。”
这就带了威胁的意味在里头,仿佛在说,你俩是一伙儿的。 杜清檀真的很无奈啊,人生在世,总会在猝不及防的时候遭遇一些突如其来的风雨。 孟萍萍终于忍无可忍:“虽然进宫前只见过一次面,但确实是认识的。”
孙典药撇撇嘴,看向杜清檀:“我刚好想起来有件事要交待你,你跟我来。”
“啊……这……”杜清檀尬笑着,看看孙典药,再看看孟萍萍。 猝不及防之下,她这粒金子又发光了啊!还没咋地,就陷入了被争抢的境地。 孟萍萍真炸了:“孙典药,五娘是我请来的客人,你若有事,可以等我和她说完话之后。”
孙典药立刻朝着孟萍萍开撕:“可是我这件事很急呢,是正经差事,不比孟典药的是纯私事。”
孟萍萍想说自己的也是正经差事,但她才来,差事还没上手,于是气了个半死,便道: “是什么差事,也说来我听听。你我都是典药,理当一起为两位司药分忧。”
杜清檀暗自点头,还行,没因为愤怒而乱了分寸,说话有理有据。 然后,她看到孙典药似是有撕不赢的迹象,并且打算回头为难她的意思,当机立断捂住肚子。 “哎哟!我肚子好疼!对不住两位典药,我必须赶快去方便!回头再向你们赔罪!”
也不等那二人有所反应,一溜烟遁了。 为了把戏做足,她还特意蹲了个马桶,然后就直奔床上,将被子捂住头,打定主意谁来叫唤都不起。 雷燕娘见她匆匆去匆匆回,小声道:“怎么回事?”
杜清檀小声说了经过,雷燕娘听得倒吸气:“太可怕了啊,以后咋办?”
“不咋办,见招拆招。”
杜清檀毫无负担地睡着了。 隔壁院里,孙典药见杜清檀就这么溜了,乐得哈哈大笑,冷嘲热讽几句,趾高气昂地回了房间。 孟萍萍气得浑身发抖:“世上怎有如此小人!医术不精也就罢了,还不许别人说,小肚鸡肠,阴暗狭窄!”
锁春劝了她一回,道:“杜五娘也真是……好歹也是高门望族出来的,怎么好意思用那种方法,真做得出来!”
孟萍萍反而冷静下来:“能伸能屈,我不如她。”
但这种法子,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