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烈闭着眼睛,浑身发烫,说话的声音微不可闻,如果不是顾昭耳力好,根本就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他似乎也根本没有想过顾昭有没有听到的问题,他说的那些话,好像根本就只是对着自己心中的顾昭倾诉而已。顾昭垂着头,任由他握着自己手,喃喃低语着,只是过一段时间就摸摸他的额头,帮秦行烈用湿布擦拭一下关键部位降温。等到外面风雪终于停止,一轮白惨惨的太阳慢慢在空中露出面目时,秦行烈的体温也终于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平稳了许多。顾昭把秦行烈放平,将身上的大氅给他披上,站了起来。只是在地上坐了两三个时辰,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动过,这猛一起身,竟是双腿发麻,差点摔倒。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扶住了顾昭。顾昭转头,发现秦行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伸着手臂,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这个姿势,显然会牵扯到他受伤的肋骨部位。顾昭挑了挑眉毛,似乎明白了什么:“多谢。”
秦行烈少见地有些心虚,目光躲闪,干巴巴地回答道:“不必。”
顾昭走过去,捡了几根干燥的木柴劈断,一根根加入到火坑里。火焰向上蔓延,照亮了顾昭的脸。“所以,昨天晚上是装的?”
顾昭淡淡地问。秦行烈连忙辩解:“不是,是真的发烧了!”
他低声补充道,“自从你不见之后,我的身体就出了问题,经常会发烧、发冷,有时候还会失去痛觉……”太医说,是因为那个雨夜,亲眼目睹顾昭坠崖,打击太大,伤心过度,导致体内毒素爆发,吐血和白头,都是本源受损的表现。从那之后,秦行烈的身体就开始出现各种大大小小的毛病。这次发烧,也确实是真的,只是他表现得严重了一些。目的也无非就是想要利用这种机会亲近顾昭,把那些顾昭可能不愿听的话,都说出来,让顾昭明白他的心意从未改变。如他所料,发现他生病之后,顾昭对他的态度柔和许多,一点点为他擦拭降温,那么温柔细致地照顾他。在他倾诉心声的时候,顾昭也没有表示拒绝,而是安静地听着。但是秦行烈也没想到顾昭会这样抱着他坐了那么久。他自己比顾昭更盼着自己早点恢复正常体温,好让顾昭休息休息。所以当顾昭差点摔倒的时候,原本在装睡的他才会忍不住伸出手,结果就是暴露了他之前的行为。顾昭眯了眯眼睛,没有看秦行烈,而是把石锅端起来,放在了火上:“那还是怪我咯?”
“怪我不该当着你的面掉下悬崖,怪我没有找个好时辰?”
秦行烈急了:“阿昭,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天的事情是我的错!是我不该相信她的伪装,不该幻想着她会改变!”
“而且我也不是故意要救她,而放弃你。”
“我本来是要动手偷袭的,是那个东昊武士直接把她推了过来,我来不及想就接住了她……然后,就因为那么一个停顿,没有来得及救你……”在后来的日子里,秦行烈把所有在场的人,能找到的活人,都盘问了无数遍。对当时在悬崖边上发生的一切做了无数次重复,所有的细节都被他反复审视斟酌,整个事情在他心里已经完全重现。也正是这样,秦行烈的愧疚和自责越来越深重,这也是他的身体变差的一个原因。太医说,这是因为他心底深处认为自己对不起顾昭,所以有一种想要毁掉自己来赎罪的念头。顾昭摇了摇头,向着洞口走去:“我说过,是我自己无能,与你无关。”
秦行烈又听见了这句话,嘶哑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阿昭!是我无能!是我没有护好你!”
有点惊讶于他的激动,顾昭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是我没有看好元稚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来得太晚,是我没有能力将那些东昊武士一下子全都杀掉!”
“是我没有及时找到你。”
“一想到你在那样冰冷的雨水中,在漆黑的悬崖下,身受重伤,被泥土掩埋,被洪水冲走,我就想杀了自己!”
秦行烈的眼睛不知不觉地又变得一片猩红,手掌深深地抓入了地面之中,声音中更是一片惨然。“我日日夜夜做梦,梦见你沉睡在某个偏僻的角落,梦见你被困在黑暗之中,等着我去救你。”
“我想,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因为如果不是我,元稚眉根本没有可能害到你。”
“我找了你六年,你都不出现,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在怪我。”
“别的人,像元稚眉、郑伦儒那些人,你根本不会在意,你在意的,只是我的举动。”
“而我让你失望了,所以你不想再见到我,你想躲着我,你不想要我了,对不对?”
“阿昭!”
秦行烈沾满了泥土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我错了。但是我这颗心,却一直只念着你!”
秦行烈的语气格外冷静:“阿昭,我可以把它掏出来给你看。”
说着,他就曲起五指,向着自己的胸口插去。秦行烈大声嘶吼的时候,顾昭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听着。但是当他说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的时候,顾昭的脸却瞬间冷了下来,一双黑眸更是仿佛冰冻一般横扫过来:“励王殿下,你还真是有出息啊。”
“你要用自残来威胁我吗?”
秦行烈双眸赤红如血,比顾昭曾经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更加疯狂。显然他的情绪已经太过激动,引发了体内毒素的效果,整个人已经处于失去理智的状态。顾昭的话并没有能够阻止他的动作,眼看着顾昭不但没有过来,还转身准备继续离去,秦行烈毫不犹豫地将五指狠狠刺入了自己的胸口。砰的一声,顾昭身形一闪,已经从洞口跃到秦行烈面前,手臂架在秦行烈的手腕下,拦下了他自残的举动。“你真是疯了。”
顾昭看着那双猩红中透着疯狂的眼睛,低声叱骂了一句。下一刻,她就被秦行烈扑倒在地。顾昭皱起了眉头:“你的肋骨不要了吗……”当秦行烈用力吻上她的时候,顾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东昊军人会这么害怕北安厉王,因为这个家伙疯起来的时候,就是一个根本不把自己的伤势当回事的牲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