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顾昭才露出了真正的目的。她做出一副既重情义、又顾大局的姿态,一边用史实震慑仲云海,一边用不露声色的义气打动仲云海,其目的就是想通过仲云海,得到面见云从恒先的机会。当然,仲云海的所作所为瞒不过仲客巍。但是顾昭觉得,仲客巍知道了她想见云从恒先后,极有可能并不会阻拦,反而会假作不知,让人给仲云海大开方便之门,让她与云从恒先顺利会面。云从恒先是城卫军的大队长,跟顾昭以前可以算是同行。他抓过太多奸细,对审问拷打这些流程、手段熟悉得很,仲客巍把他关起来容易,想要从他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很难。顾昭这一去,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池,激起层层波澜,才能给仲客巍了解池中深浅高低的机会。仲云海听了顾昭的要求,还是有些犹豫的,但是他很快就向着顾昭轻轻点了点头:“先生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看着仲云海被护卫们包围起来,顾昭做出一副思考良久之后,还是决定说出来的模样,对仲云海说道:“云海,那个将玲儿发烧的消息传入你耳中的人,你应该好好想想,该奖励还是惩罚。”
仲云海怔了一下,露出了思索的表情;而护卫头领则微微有些惊讶地看了顾昭一眼,立刻又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顾昭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他们把自己的表现讲给仲客巍,打消仲客巍对自己的猜疑。她当然可以做出与云从家一刀两断的架势,但是顾昭觉得那样的效果并不好。仲客巍既然没有把她也关押起来,显然就没有抓到她什么把柄;那么这种猜疑,就仅仅是因为她和云从恒先的关系密切,担心她会站在云从家的立场上与仲客巍敌对。只要顾昭表现出重情义但是更重视大昊国家利益,在两者之间努力维持一个平衡的姿态,仲客巍就不会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动。而她之后与云从家各个成员的接触,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被仲客巍认为是为了查明真相;顾昭才能够在这种掩盖之下,实行挑拨离间的行动。与仲云海分别之后,顾昭找了个理由,离开了仲帅府,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往云从家赶去。在路上,经过药店的时候,她进去抓了几副治疗高烧风寒的药物,提在手里,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云从家庞大的宅院外,到处都是精锐士兵,完全没有任何机会与外界接触。他们和城卫军的气势完全不同,虽然个头不高,但是眼神却十分凶狠,如果不是顾昭穿着东昊贵族的服装,恐怕走不到跟前就会被他们抓起来了。在他们凶厉的目光中,顾昭坦然前行,走到近前,做了个自我介绍:“我乃金狼贵族子弟,阖履光,仲帅府主簿。”
仲帅府主簿的官职加上金狼贵族的出身,让守门士兵们的脸色立刻发生了变化,态度也和缓了许多。“您要见云从大人?”
士兵头目有些为难,“这个,十分抱歉,我等不能违背仲帅命令。请您谅解。”
顾昭叹了口气,神情有些不悦:“既然是仲帅有令,那我就不见云从大人了,你们让我入内,去看看我的学生。”
“她如今正发着高烧,十分危险。”
顾昭举了举手中的药包,“必须马上服药。”
士兵头目还想拦阻,顾昭就发了脾气:“好大胆,你告诉我,仲帅的命令是什么?”
士兵头目想了想:“仲帅命令,封锁云从家,不许任何人出去。”
顾昭冷笑了一声:“你看,仲帅只是说不许云从家的人出去,可没有说不许别人进入云从家,对不对?”
“再说了,你知道仲帅这个命令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仲帅与云从大人有了什么误会,也许仲帅只是为了保护云从大人!”
“说不定过两天,仲帅与云从大人解开误会,你们却因为私自决定,害死了云从大人的孙女,到时候,你们能扛得下云从大人的怒火吗?”
“要知道,这可是城卫军恒先君的亲女儿!她的性命,可是十分尊贵的,你们赔得起吗?”
顾昭斜眼看着他们,“贵族世家之间的事情,你们这种平民懂得什么,还敢在这里自作主张?”
士兵头目被顾昭这一番话说得游移不定,不得不派人去向上司请教。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盔甲的东昊将领赶了过来,上下打量了顾昭一番,就让一队士兵跟着顾昭,进了云从家宅院之中。顾昭以前来过云从家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从来没有哪次,云从家如此萧条阴森的。云从家的下人,有一多半是北安人,在昨夜的混乱中,被云从吉羽命令全都赶了出去,生怕他们与外面的北安人里应外合。偌大的庭院中,剩下的全都是东昊人。护卫们被仲客巍派来的士兵收缴了兵器,看管了起来;各处的仆役也都被集中关押,不许随意走动。至于那几位主子,则被集中在一个院子里,什么东西都不许携带,过得凄凄惶惶。虽然士兵们没有明说,但是顾昭一路走过来,看着没有人迹的庭院,以及某几个院子外面的士兵,也基本上猜到了他们的做法。士兵们把顾昭带到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门口,跟守门的士兵说了几句,顾昭就提着手中的药包,被两个士兵带入了院中。听到外面的动静,一个中年女子匆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大人,大人,我家小姐烧了一晚上了……”一看见顾昭,她顿时大喜,尤其是看见顾昭手中的东西时,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阖公子!您来了?您,您拿的这是药吗?您怎么知道小姐发烧了?”
顾昭认得她是云从玲儿的乳母,看她的样子,云从玲儿真的病得不轻。她向着乳母点了点头,把手中的药包递给了乳母:“我听说玲儿发烧了,就去抓了药,你快点给她熬药吧。”
正房的房门紧闭着,一队士兵站在门外,守得严严实实。看样子,应该是云从吉羽被关押的地方。果然,听到乳母的话,云从吉羽悲愤的声音从窗户后面传了出来:“阖君?你怎么进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仲帅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云从家?”
士兵们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好像是生怕顾昭会闯入房中,与云从吉羽会面一般。顾昭看着他们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看来,仲客巍很有自信,直接就给了她和云从吉羽说话的机会。顾昭略一思索,站在廊下说道:“昨夜仲帅遇刺,情形有些严重,大概是出于某些考虑,所以临时对云从家有所安排吧。”
她说得很含蓄,但是云从吉羽是聪明人,当然能听懂其中的含义。昨夜仲客巍遇刺,云从吉羽也隐约听到了消息,只是接下来仲客巍就派兵围了他们云从家,这就让云从吉羽又怒又惧了。“仲帅身体如何?”
云从吉羽慢慢问道。顾昭十分诚实地回答:“我还没有见到仲帅,只听说仲帅昏迷不醒,真假不知。”
云从吉羽苦笑起来:“如果仲帅意外身亡,那我云从家也完了。”
“阖君,看在咱们也算是有些交情的份上,替我告诉仲帅,他昨夜被刺,与我云从家没有任何关系。”
顾昭知道,云从吉羽这句话,不仅仅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这些士兵听。她点了点头:“我一定想办法把这句话转告仲帅。”
云从吉羽沉默了一会儿:“恒先弟想必也被抓起来了吧?”
“还有秀明,他现在如何了?”
对于前一个问题,顾昭给予了肯定的回答,而后一个问题,她也不知道。顾昭争取了半天,终于得到了亲眼看看云从玲儿的机会。小姑娘确实烧得厉害,完全失去了知觉。好在顾昭带来的药十分对症,她喝下去之后,呼吸已经平稳了不少。这样,顾昭就有了去挑动云从恒先情绪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