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遭到这样的对待,心里有些微恼怒,但是更多的竟然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有点好笑,有点好气,又有点释然。为什么这样的大事,他没有跟阁老们商量,没有跟东宫那些信重的臣下商量,反而选择了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敬畏他的顾昭?除了那些阁老官员们都有各自的政治立场,与他并不是完全同心同德,而控鹤司则只是皇帝鹰犬之外,还有几个原因:一是顾昭是唯一一个见过他最尴尬最落魄最真实面貌的人;二是顾昭救过他好几次,对他并无恶意;三是顾昭连他的太子妃都不想当,就更不会被其他人用富贵收买,背叛与他。现在看来,顾昭还是那个顾昭,秦佑臻反而觉得踏实了不少。顾昭见他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清了清嗓子,提醒秦佑臻他们是在说正事。秦佑臻回过神来,想起刚才顾昭说的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顾昭,你说那荒庙惨案中,有很多人仿佛疯了一般,不分敌友,拼死相残?”
顾昭腹诽道,你这才醒过来啊,刚才在做什么美梦呢?心里这么想着,顾昭脸上仍旧是一片肃然:“正是如此。”
秦佑臻微微张开了嘴巴,心中涌上一股喜悦:“顾爱卿,你这么说,就是觉得那些人的情况和朕身边的大内侍卫所遭遇的有所相似了?”
顾昭点了点头:“没错,至少以微臣当时的经历,可以断定,这世间是真的存在一种药物,能够使人产生幻觉。”
“在幻觉中看见自己最恐惧最担心的人或者事,很可能把身边的同袍、友人都当成不共戴天的死敌,与对方拼死搏斗。”
顾昭想起了自己当时被老白的烟雾迷惑之后,所看见的那些画面,还觉得心有余悸。秦佑臻双手握紧,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那么朕晚上做噩梦会不会也是这种药物造成的?”
顾昭谨慎地回答:“现在还没有经过勘察,微臣不敢妄自断言。但是有药物能造成这种效果,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秦佑臻咬紧了牙,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即使是有药物能使人陷入幻觉,也是有人主使,有人配合才能做到!”
顾昭用沉默表示赞同。就算不是皇帝,普通人知道自己这么多天经历的可怕遭遇都是有心人的算计,也会暴怒的。但是能够算计皇帝的人,只怕也不是普通人。“荒庙惨案的真凶,你们找到了吗?”
秦佑臻让自己冷静下来,问到了关键之处。当时顾昭的结论是,真凶应该是一个深宫中的女子,容貌很美,手下能人异士众多,对暗卫头领可能也怀有恨意;而且顾昭还给了秦佑臻一个用暗文书写的小册子,是暗卫头领留下的东西。秦佑臻忙着处理各种事务,竟然忘了那个小册子,到现在也没有找人去翻译其中的内容。顾昭看了他一眼:“没有陛下您的旨意,微臣岂敢擅自调查宫中之人?”
秦佑臻尴尬得脸色微红,他刚才问的话确实有失水准。宫中美貌女子,那就是后宫嫔妃,涉及她们的事情,顾昭作为一个外官,不得到皇帝的旨意,怎么敢擅自调查?顾昭就像是没有看见秦佑臻的尴尬一样,继续说道:“现在看来,如果是这个女子或者她背后的人对陛下动手,用药物令陛下每晚做噩梦,用药物令大内侍卫自相残杀的话,也是很有可能的。”
秦佑臻连连点头,荒庙惨案的真凶就是为了栽赃陷害他,让守正帝对他产生怀疑,逼他走上弑父杀兄弟的道路。但是顾昭发现了她的存在,给荒庙惨案的定论就彻底改变,使得这个真凶计划失败。哪怕秦佑臻真的做了那些弑父杀兄弟的事情,没有顾昭的证明,知情者又不肯开口,她就算是公开宣扬秦佑臻弑父杀兄弟,没有证据也无法取信于人,剥夺秦佑臻继位的权利。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佑臻成为了新君,入住乾元宫,号令天下。显然她这种野心勃勃的人物并不会甘心于此,所以她利用自己的优势,对秦佑臻发起了新的攻击。顾昭淡淡地说道:“知道了她的动机,就很容易圈出来嫌疑人。”
这个女子的目标显然是北安帝位。女子又不能当皇帝,那些没有儿子的嫔妃都可以洗去嫌疑。守正帝的皇子如今只有三个年幼未成年的还活着,他们的母亲都有动机;还有一个,就是励王!励王的生母,武帝宠爱的元贵妃,如今也在宫中!秦佑臻毫不犹豫地判断:“朕以为,那妖妃元稚眉最为可疑!”
“当初她不过是一个小官的女儿,就贪图富贵,攀附先帝;后来更是以先帝为踏板,投入了武帝怀中,狐媚惑主,邀宠无道。”
“武帝驾崩后,她又不知道如何打动了先帝,让先帝不顾外界议论,将她留在宫中,供奉如初。”
“这样一个有野心有手腕的女人,做出这种凶残血腥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奇怪!”
顾昭的眼睛闪了闪,想起了元弗的生母。元弗的生母遭遇与元贵妃类似,但是听起来却娇弱可怜得多。而元贵妃曾经做过的很多事情,在民间流传甚广,以至于很多人都以“妖妃”来称呼她。据说当初为了排练天魔舞,元稚眉一声令下,太监们骑马搜检天下,将所有符合条件的少女都送到上京城中。这其中酿成了多少家破人亡的惨案,给了多少官吏上下其手的机会,简直是数都数不清。因为元贵妃需要的少女都是豆蔻年华,身段纤弱,行走轻盈,这种女孩的身体都不是太强壮,所以在赶赴上京的路上,就死了不少。到了皇宫之中,受不了苛刻的宫规,水土不服的,又死了一批。据说掖庭之中、水井之畔,夜夜都能听见女子幽泣之声。但是这都不妨碍元贵妃笑颜如花,带着人排练舞蹈,为武帝盛装出演,得到武帝的欢心。能够从儿子身边到父亲身边、又从父亲身边回到儿子身边,却始终荣宠不衰的女子,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是普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