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人,六岁开始独自闯荡世界,这么多年来被人称为“厉王”的秦行烈,竟然害怕了起来。害怕顾昭知道自己未来的婆婆是恶名昭著的妖妃之后,会更加抵触与他成亲。毕竟秦行烈知道,外界对于元稚眉的那些传说,其中有一半是编造的,有一半却是真的。元稚眉这个人的性格是真的不怎么善良,为人也确实是很自我……胸中本就郁郁难解,又被顾昭无声拒绝,想到原本就不是很乐意与他成亲的顾昭,可能因为母亲的关系对他更加抗拒……秦行烈的眼睛泛起了一层猩红。他突然抱紧了怀中女子纤细有力的腰肢,一只手用力把她托起,大步走到了床边。……后半夜的风终于凉快了一些,林君庭感觉到困意一波波袭来,随时准备把他淹没。但是他不敢睡,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用手中的短剑在左臂上划上一道伤痕,用这种疼痛来抵抗睡意。他怕自己睡着了就会被人偷袭,死在这小小的破房子里。因为这里是上京城最混乱的北街,因为他刚才亲眼看见一群人杀了人抬着尸体丢入河中,却没有任何官兵捕快来管。他出不了城,又没有地方落脚,只好摸着黑找没人的地方,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片。刚才有人跟踪他一直跟到这个破房子外面,被他厉声呵斥才悻悻然退走。凌晨时分,林君庭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外面果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林君庭猛然惊醒,藏在角落里握紧了短剑。他知道,如果今天他胆怯或者手软,他的下场就可能是像刚才那个死者一样,葬身在污浊冰冷的河水中。黑暗沉寂的夜色中,房间里传来了嘶吼和惨叫声。很快有人连滚带爬地从这所早就没有人居住的破房子里逃了出来,一路哀嚎着类似于“死人了”、“小子你给我等着”、“你够狠”之类的话,消失在了黝黑的小巷尽头。林君庭杀了两个人。保住了他的性命和财产。鲜血浸透了短剑的手柄,他差点拿不住,让短剑滑落在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有再惊恐畏惧。也不知道是这一天之内的打击变化太多,他已经麻木,还是幼时曾经跟着百战老兵习武的那些回忆突然被唤醒,给了他勇气。听着脚下踩在血泥上的声音,林君庭有点恶心,却也就仅仅是恶心而已。并没有像当初老兵讲的那样,首次杀人会大吐特吐。他甚至还借着星光,在院子里揪了一把荒草,把手上和剑柄上的血擦干了。然后林君庭把自己卷成一团当包袱用的外衣割下来一条,缠在剑柄上,用力握了上去。“没错,缠一下果然好多了。”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老兵说过,他们的刀柄上都缠着布,就是为了杀人的时候不会因为血留下来打滑握不紧刀。林君庭握着缠了布条的剑柄,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破房子,准备换一个地方藏身。天色慢慢亮了起来,城门缓缓打开。林君庭穿着跟乞丐换来的衣服,混在出城队伍里,希望能够蒙混过去,离开上京城。现在想来,顾昭说的是对的。她当时就让人告诉自己,不要回来,立刻远走高飞。可是那个时候林君庭总是不甘心,总觉得如果顾昭肯帮忙,他还能把亲人带走几个……“你,站住!”
眼看就要轮到林君庭了,他整个心都提到了空中,低着头弓着腰,学着乞丐走路的姿势向前走去。谁知道之前随手一挥就让人通过的士兵,突然叫住了他。林君庭心中一颤,抱着黑乎乎脏兮兮的包袱,顶着一头粘着稻草和泥巴的乱发,停下了脚步。士兵上下打量着林君庭:“你这乞丐倒是奇怪,大清早的别人都进城来要饭,你往外跑什么?”
林君庭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连忙低声回答:“军爷,我,我饿得不行了,想出去外面挖点野菜……”士兵“咦”了一声:“你这小子声音还挺脆亮的,说话也清楚,来,抬头让我看看。”
林君庭心里叫苦,却不敢露出破绽,只能一点点挪过去,慢慢抬头。“嗐,头儿你这是干什么?又不是女人,你看他长啥样弄啥?”
另一个士兵懒洋洋地问。盘问林君庭的士兵骂了一句,“你懂个屁,昨天不是说要招几个吃粮的……”他的目光一落在林君庭脸上脖子上,就变得奇异起来。“把这小子给我按住了!”
林君庭一听,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被人看出了问题,只知道撒丫子就往后跑。人群让开一条通道,谁也不想沾到这个脏兮兮的乞丐一点儿。城门口的士兵见状,立刻向着林君庭追了过来。林君庭心知不妙,猛然向一边小巷中拐弯,却一头撞进了一个队伍中。被两个粗壮的护卫一边一个扭住,林君庭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他心灰意冷,绝望地被人扭到了队伍中间的主人面前。“嗯?”
听见这意外的一声,林君庭睁开眼睛,发现对面的年轻公子也是自己的熟人。褚阁老的娘家族孙、褚仙玉的表哥,范来亨。林君庭心中并没有惊喜,他的好友都避他如避蛇蝎,更不要说之前就已经对他提出过退亲的褚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