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卢女官面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他仍旧是用气声说话,但是却并未因为气声的轻飘而使得他话语中的凌厉稍微减少。顾昭刚才问了卢女官,有没有把握保证她的计划不会造成天下大乱,令东昊人有机可趁。卢女官到现在还没有回答。顾昭一直在抓捕东昊奸细,秦行烈人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边境打击外族强敌,对东昊人只有杀之后绝的态度,如果卢女官只是为了报私仇,丝毫没有考虑过虎视眈眈的东昊人的话,他们两个肯定是要阻止卢女官的。秦行烈再次开口,语气冰冷:“你不敢回答?”
卢女官刚才对元贵妃和他的点评,让秦行烈对她的印象不佳,所以秦行烈对她说话的语气也尖刻起来。和秦行烈越来越尖锐的情绪相比,卢女官的态度却越来越温和。她轻轻抚了抚鬓发,笑意浅浅:“我不是不敢回答,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回答。”
“实在是,当初我开始杀东昊人的时候,你们两个小东西,还没有出生呢。”
卢女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说起来,那个时候,我舍生忘死地效忠秦家,好几次都死里求生,也没想到会有一天,我自己会想办法要对秦家人下手呢。”
这番话说得颇有沧桑之感,让顾昭想起了自己有好几次感觉到卢女官眼中那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情绪。她再次从秦行烈身后探出头,仔细打量着卢女官的脸:“那,能请教一下,您今年贵庚吗?”
卢女官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他们还没出生的时候,她有没有十岁啊?那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杀东昊人了?这好像说不通,除非……卢女官露齿一笑:“不能。”
她轻轻用指尖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女人的年龄,是最大的秘密,不是吗?”
顾昭的嘴角轻轻翘起,笑容渐渐明朗:“是啊,我最喜欢探寻秘密了。”
她指了指卢女官的脸,“您眼角的拉布有点松了,鼓起来了。”
顾昭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角,示意卢女官,“吴嬷嬷的手艺怎么越来越糙了,不应该啊。”
卢女官深深地看了顾昭一眼,并没有如顾昭示意的那样去摸自己的眼角,而是大笑出声:“可以的,我就喜欢你这种机灵劲儿,像我。”
顾昭的笑容更甜了:“那您干嘛还总是吓我们?”
“您明知道要是不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我们俩心里都不放心,又何必故意逗我们呢?”
营帐外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盔甲甲片摩擦的声音、刀枪出鞘的声音。秦行烈的身体顿时绷紧,多年军伍生活的他怎么会听不出来,这是军队集结的动静?是守正帝发现了什么,所以紧急调动御林军来镇压,还是眼前这个女人布置下的手段,现在已经发动?卢女官面色从容:“不用担心,是咱们的人。”
顾昭看了她一眼,刚想反驳说跟她“不是咱们”,卢女官就接着说道,“你们俩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这辈子杀的东昊人比你们俩见过的东昊人加起来都还要多。”
她眉毛微挑,少有地露出了锋芒,“如果不是我们那些人浴血厮杀,北安现在说不定还在东昊统治之下。”
“所以,顾昭,你尽管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把自己亲手重塑的河山送给东昊人糟蹋。”
卢女官看着面前这两个少年男女,脸上的神色渐渐温柔:“你们有这个心,我很欣慰。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可以拿证据给你们看。”
说着,她几步走到了屏风后,搬出来一个小箱子。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木箱,看起来和农村那些普通人家陪嫁的樟木箱没有什么区别。卢女官掀开箱盖,随手抓出一个印章:“这个行不行?”
顾昭还没来得及看这是什么印章,她就又翻出来一封信,“这个应该也可以。”
然后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惊喜地叫了起来,“这个应该没问题了吧,典凤年的私印,‘吾德为公’,你们两个认识吗?”
顾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典凤年的私印她见过,平素在控鹤司内部有些文档上会使用。她接过印章看了看,从各个细节仔细审视,最后确定这真的是典凤年那枚私印。这说明,典凤年对卢女官的信任超出顾昭的认知,今天这次“叛乱”说不定也是典凤年默许甚至支持的。顾昭和秦行烈都沉默了,有典凤年这个名字在,他们对卢女官的话也采取了信任的态度。秦行烈相信,典老头虽然有时候行事古怪了些,但是大事上绝对是靠得住的。他随手把卢女官刚才扔出来的印章拨拉了一下,突然眼神一定,紧紧盯住了指尖下的印章。他轻轻地用两根手指捏起了这枚印章,这是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玉章。篆字阳文,鄱山老人。同样平常的文字。可是秦行烈的呼吸却在看清楚这四个字的时候突然变了节奏。鄱山老人,安武帝的自号!秦行烈握紧了这枚印章。连这样的印章都有,卢女官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