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华琦的时候,顾昭选择的地点不是客厅,更不是花园,而是刑讯房。华琦被带到了顾昭面前,她抬起头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眼。他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个头不高,容貌清秀,气质非常温和,神情有些拘谨。顾昭看见他的脸,顿时想起当时在太子雅间中,他们曾擦肩而过。很难想象,华琦和霍秋山这两个不管是出身、年龄还是性格都相差甚远的人,会成为至交好友。据调查的信息所知,华琦是扬武将军的侄子,兵部五品员外郎。元夕时,霍秋山在遇仙楼招待的朋友中有他。他的家庭情况很简单:妻子难产去世,只留下一个儿子,由他仅有的一个妾室照顾。曾经有不少人给他说媒,华琦却坚持不肯续弦,说是怕再有子女,会忽视儿子的感受。倒是让人觉得他是个好父亲。华琦一看见墙上那些各种样式的刑具,闻到房间里充满血腥的味道,整个人就像是被射伤了翅膀的大雁一样,全身都绷紧了。顾昭面沉如水,目光犀利,浑身散发出强大的气势,和在霍秋山面前判若两人。控鹤司专门搜集了资料,研究了霍秋山这伙人各自的性格和处事特点。针对不同性格的人,顾昭会用不同的态度审讯。华琦出身普通,性子软和,不够有主见,顾昭一见面就要压制住他,把握整个谈话节奏,让他不敢撒谎。果然,在这样的顾昭面前,华琦的脸色苍白,头颅一点点垂下,只有一双手在身侧努力地握拳。紧绷的手背和泛白的指关节,都透露出他的紧张。在之前的审问中,华琦害怕地有的没的乱说了一堆,也因此洗清了嫌疑。这段被关押的时间里,他的表现也很老实,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房间里待着不出门。偶尔几次出门都是霍秋山无聊了,叫他们几个一起打个牌。而根据霍秋山的心声,华琦就是那个除了他以外,能够指使霍来的唯一的那个人。这就很不合理——华琦的身份地位,如果他不是霍秋山的好友,霍来这种豪门家生子出门在外碰见了都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这样一个华琦,有什么值得让霍秋山拼命护着的呢?梳理好这些线索,顾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她故意一言不发,让刑讯房的氛围更加恐怖。她冷着脸,目光凶狠,带来的压迫感让华琦的身体开始摇晃,似乎下一秒就会晕倒。就在这时,顾昭突然抓起惊堂木,用力拍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华琦,你为何指使霍来给福豆送药,谋害太子!”
华琦措不及防,双腿一软,真的坐倒在了地上,“不,不,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我什么也没做!”
顾昭凌厉的叱喝声好像是一把钩子,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勾起了他心底一直担忧恐惧的东西。华琦无法控制地大叫起来,竭力为自己辩解。然而在场的人却都露出了一丝喜色。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华琦已经被击破了心防,距离坦白说出真相只有一步之遥。这让所有人看向顾昭的眼神都满是震惊和钦佩。不愧是一天抓获两名东昊重犯的顾女官,不愧是陛下亲赐彩鹤服的顾女官!之前这么多天都没有发现疑点的华琦,顾女官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直接把他揪了出来。一句话就把他吓成了这个模样。“真是神了。”
有人低声嘀咕。华琦大喊了半天,顾昭不开口,就没有一个人上去阻止,直到他自己安静下来,顾昭才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沈蔚和齐泗跟了上去,一左一右护着顾昭。他们的心中无比自豪,看向华琦的眼神则是充满了警惕。顾昭蹲下来,伸手捏住了华琦的下巴,让他抬起眼睛,“怎么,还不准备说真话,想要尝尝控鹤司大刑的滋味吗?”
华琦脸上的恐惧还未消散,此时更是瞳孔紧缩,全身颤抖。【不要,我不要再经历一遍了,那简直是地狱,好可怕,好疼!】“再经历一遍”?他之前被谁严刑拷打过?顾昭心头一动,想起了资料上华琦最近几个月的动态。两个月前,去年冬月时,华琦作为兵部属员,曾经去过一次斗川关!那个时候,虽然斗川关还未失守,但是斗川关内早已经被东昊渗透成了筛子。华琦是不是在那里被东昊人捉住,严刑拷打后投降,所以为东昊效忠了?“来人,上大刑!”
顾昭站起身命令,小鹤们立刻涌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把华琦往刑讯架上吊起。华琦的额头冒出无数汗珠,全身抖得比筛糠还厉害,嘴唇完全没有了血色:“不要,不要,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顾昭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任由小鹤们把他高高吊起。“先赏他两鞭子。”
蘸着水的牛皮鞭子啪啪两声抽下去,华琦厚厚的棉衣立刻被抽破,棉絮当空飞舞。华琦本人更是在架子上扭曲得像是一只虾米,发出了痛苦的嚎叫。这两鞭子就是为了彻底打掉华琦心中残留的侥幸,让他铭记被拷打的痛苦,不敢耍任何花样。“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都说!”
华琦喘着粗气,急急忙忙地招认,唯恐自己说慢了又要挨打。“是我让霍来去送东西的!是我干的!”
他的语速飞快,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正如顾昭所推测那样,华琦去年年底因公务去了一趟斗川关,独自逛街的时候,被人抓了起来。那些人告诉华琦,他们是东昊人,要求华琦效忠东昊,为他们做事。华琦称自己宁死不屈,但是想到自己还年幼的儿子,最后不得不屈服。他被迫当着东昊人的面,亲手杀死了两名北安百姓,并写下了效忠书,签名画押。“我原本想着,回到上京就是我的地盘,如果那些人胆敢找上门来,我就让人杀了他们。“那些被胁迫做的事情,根本不是我的本意,陛下总不会因此而砍我的头。“但是,但是……”华琦的脸涨得通红,窘迫地说:“但是他们却用我和世子的事情来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听话,就把我们两个的事情写成话本,在上京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