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赦想不信可见妻子异常肯定的神情,愣了半晌才道:“这可麻烦了,我朝律法女子不可为官,若被人知道可是杀头的大罪。”
凌霄抬头看着他脸上有些忐忑,比了个手势,顾赦会意摇摇头:“我不是怕是担心,若早知道此事,就不会送什么万民伞了,如今可麻烦了。”
不过,顾赦心里却也有些欢喜,虽说不在意妻子过去的事儿,却有些介意潘清的,毕竟妻子曾在潘清跟前儿伺候了这么久。如今真相大白,终是放了心,也就不在意妻子总惦记这个便宜大舅子了,只不过大舅子明明是女的,却入了仕途,且有小侯爷保驾护航,不用想也知道以后必然青云直上,如此下去可怎么收场呢,难道要瞒一辈子不成。忽想起那日酒宴上潘清给自己说的那个故事,莫非是她的身世,若是她的身世,女扮男装是为了给她父亲洗刷冤屈吗,那个故事里虽未细说,却也是朝廷的案子,那么自己这个大舅子真正的身份只怕不是潘家这样的寒门了,隐姓埋名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为父伸冤,这听起来简直跟戏文一样,若非事实摆在眼前,自己说什么也不会信的。忽想起什么,不禁道:“那么小侯爷可知道此事?”
见妻子摇头,顾赦暗道,也是,谁能想到世上会有如此奇女子呢,怪不得她死活不接万民伞呢,自己这个便宜的大舅哥不是不想升官是不能升官。不能升官的潘清正站在船头上欣赏两岸的风景,自己来漳州的时候是秋天,走的时候却是初春,这一来一去经了两季,风景也别有不同,春风送暖,两岸成行的堤柳冒出嫩嫩的柳芽,丝丝缕缕了的垂下来随着和煦的春风摆荡出万种风情,映着两边的民居投射在碧波之中,像是一副层次递进的油画,在自己眼前徐徐展开,以至于自己总有种在画中的错觉。月娘取了斗篷来给她披在肩上:“大人,船头风凉,还是进舱中歇息吧。”
潘清摇摇头:“回舱中岂不要错过了如此好景致,对了,月牙可好些了?”
月娘:“吃了药已好了许多,给大人添麻烦了。”
潘清:“这算什么麻烦,不过,我倒未想到她会晕船,漳州临水你们姊妹竟没坐过船吗?”
月娘:“当初被卖到张家便是坐船来的,只是那时月牙年纪还小,估摸是不记得了,这些年她在灶房里当差,没怎么出去过,所以晕船,不像奴婢服侍客人,有时出去在画舫中弹唱歌舞,便习惯了。”
潘清不想自己一句话竟勾起她这些不堪的回忆,即便她说的轻巧,可摊上张大户那样的主子,日日迎来送往,跟花楼的姑娘有何差别,所以,月娘才拼死护着月牙儿,宁可让她在灶房里当个粗使的丫头,也不愿意月牙儿跟她一样,好在月牙儿的姿色不算很出挑,若不然,恐怕张家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她。想想她们姊妹这些年的境遇都觉可怜,所以,潘清很理解月娘非要跟着自己,她是怕了,自己在她眼里是个可以避风的港湾,但潘清也相信,等以后日子长了,月娘终会打开心结,坦然而自信的面对生活,就像凌霄,像布坊那些姑娘,在这个世界找到属于他们自己的精彩。而自己呢,潘清不敢想,做个捕快仿佛已经是个遥远的梦,此一次山东之行更不知是福是祸,在冀州的爹娘也不知怎么样了,因吏部文书催的紧,这次虽路过冀州却不能停留,许大人已经在山东等着自己了。其实潘清觉得山东的案子根本不用查,明摆着就是那个巡抚陆泰跟布政使于坤做的,他们在山东一手遮天,不就是为了中饱私囊吗, 那个县令把这事儿捅到了皇上跟前儿,挡了他们的财路,所以才杀人灭口。陆泰跟于坤在山东能一手遮天想来没有十年八年的经营是做不到的,这么多年皇上都不理会,却在这时候下了旨彻查,且派了油盐不进的许广丰,估摸着不单单是为了扳倒一个权臣,而是为了拿掉权臣背后的势力,而据小侯爷跟卫九说,陆泰是淑妃的亲兄弟,二皇子的亲娘舅,皇上若拿掉陆家等于断了二皇子争储的念想,难道这才是皇上的目的。一想到这些潘清脑仁儿都疼,她还是不能适应这种争名夺利你死我活的争斗,而且这种贪墨的案子在现代都是归检察院管的,跟她们刑警毫无干系,所以她并不擅长,许广丰把自己拉进来实在有些失策。潘清这一路快船也是小一月才到了山东的长青县,死的那位便是这长青县的知县,一到长青县令潘清惊住了,山东是麦子的产地,初春正是农忙之时,经了一冬的麦子,开春正是疯长的时候,锄草,施肥,冀州府这时候没一个闲着的,地里的麦苗应该长到齐脚面高了,青郁郁的瞧着甚是喜人。可这里却满眼都是荒地,别说麦苗了连草都少,树上的树叶也都秃了,以至于车把式连路都分辨不出,潘清看见地头上有几个八九岁的小子提着篮子挖野菜,叫车把式停车,想下去问问路。谁知刚走过去,还没开口呢,那几个小子看见自己,仿佛见了鬼一样,喊了一句官府的人来了,几个小子撒开腿就跑了。潘清愣神的功夫,几个小子就跑没影儿了,就留下一个,因为拌到了石头摔在了地上,想是摔的疼了,也顾不上跑,趴在地上哇哇的哭。潘清急忙过去把他扶了起来,见他膝盖磕破了一大块,忙道:“月娘把水袋拿过来。”
月娘应着把水袋拿了过来,月牙儿找了块帕子递给潘清。那小子一见被捉住了,在潘清手里拼命的挣扎,他一动,伤口的血冒了出来,月牙儿一叉腰:“你动什么啊,我们家大人是要给你治伤呢,再动你的腿就别要了,赶明儿落个瘸子,看你往哪儿娶媳妇儿去。”
月牙儿几句话,那小子果然不动了,潘清暗暗好笑,月牙儿的性子跟小翠还真有些像,都是快人快语的爽利性子。见这小子老实了,潘清把帕子浸湿了给他粗略清理了伤口,才从腰里的荷包里拿出鸿臣给自己配的伤药来,敷在上面,用帕子仔细包好了,把药瓶塞在他手里:“回去叫你娘倒些酒重新擦擦伤口,再敷一遍药,明儿就能好了。”
那小子捏着药瓶半天才敢抬头看潘清:“我,我家连饭都吃不上了,哪还有酒,你也是当官的吗,我爹说天下当官的都没好人。”
月牙儿:“你爹胡说呢,我们大人就是好人。”
那小子:“我爹才没胡说呢,我们村子里都饿死好些人了,都是因为当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