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大夫住在保善堂后头,一个单独的小院,因前头是保善堂,侧面临街开了个小门,方便出入,院子收拾的极为齐整,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院子里的空地上晾着不少药材,侧面墙根底下种了金银花,枝枝蔓蔓爬了老高,都翻墙那边儿去了,或白或黄的开了半墙的花。院子中间放了藤制的桌椅,落了日头,也不晒,三人便在院子里坐了,不一会儿方海拿了个老大的提梁壶出来,潘清接过来:“又不是外人,我来吧。”
方海把茶壶递给潘清:“那我做饭去。”
潘清忙道:“我可不是你们家少爷爱吃青菜豆腐。”
方海:“知道,清少爷得吃荤的,无肉不欢。”
小张大夫摇摇头:“多吃青菜豆腐才能保平安。”
潘清:“平安不平安的以后再说,先让我吃顿好的解解馋才好,要不然白瞎了方海的好厨艺。”
小张大夫:“方海的厨艺还能比得上你大师兄不成,你这刚从京里回来,你大师兄可疼你的紧,还能少了好吃的。”
潘清:“我师兄的厨艺是好,可也得有功夫才行啊,他衙门里差事忙,又赶上个案子让我帮忙,累了几日,哪有功夫理会吃什么。”
小张大夫:“你说的可是我堂叔的案子,我堂叔写了信家来,让我好好谢你呢,说多亏了你,才能洗清冤枉, 还有我堂婶。”
潘清:“你我的交情,哪还用谢,不过你堂叔的性子还真不大适合当太医。”
小张大夫:“我堂叔信里说了,经此一事,准备辞了太医的官职,跟堂婶子回乡去开个药铺子,便没有大富贵至少能养家糊口。”
潘清点点头:“看来你堂叔真想明白了。”
小张大夫叹了口气:“我爷爷太医说着好听,却官卑职小,京里那么多达官贵人,一不小心得罪一个,丢官都是好的,弄不好命就没了,还不如当个寻常大夫稳妥呢。”
潘清:“老爷子通透清明,有大智慧。”
卫九咳嗽了一声:“其实也不能一概而论,当官的也不都是坏人,也有不少好的,而且大多数人对太医都是敬重的,毕竟人都免不了三灾九病的,得指望着太医治病呢。”
他这一提潘清倒是想起来了,跟小张大夫道:“卫兄说身上不大好,想让你给他瞧瞧脉。”
小张大夫瞧了卫九的脸色:“看着倒不像有什么症候,我瞧瞧脉吧。”
卫九只得把手腕子递了过去,让他诊脉,小张大夫认真的诊了一会儿,疑惑的看向潘清。潘清眨眨眼:“你不常跟我说春夏之交易生躁火,卫兄近日里事多赶了些,是不是上火了?我记得你们保善堂有种专门清火的药丸子,很是方便,不用煎药,用水化开服下就好,卫兄忙的很,估摸也没时间煎药,不如就吃那个好了。”
小张大夫会意:“哦,从脉象上看是有些火毒之症。”
叫了伙计来取了一盒药丸子过来。潘清格外殷勤,用水化了递给他:“卫兄快吃吧,吃了这碗药就好了。”
卫九见她眸光晶亮笑颜如花,一时有些慌神,下意识接了碗一仰脖喝了下去,顿时变了脸,那苦的连舌头都发麻,一连灌了三大碗茶下去,才略好了些,仍觉嗓子眼苦丝丝的难过。抬头看向潘清,见她极力憋着笑,可那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翘,眼里尽是藏不住的顽皮,不禁摇头,虽说性子稳重,到底年纪不大,骨子里还有些调皮。方海的厨艺极好,虽做的菜不多,却个个都是色香味俱全,大约是跟潘清捉弄了卫九一通,心里有些过不去,小张大夫亲手从墙根儿下挖出一坛酒来招待卫九,一顿饭吃到月上中天方散了。卫九知道潘清是不会跟自己回府衙了,便起身告辞,反正自己这个知府得当一阵子,她是冀州府的捕头,自是能常见面。送了卫九出去,小张大夫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辞了捕头的差事吗,心灰意冷才跑去京城散心的吗怎么又跑冀州府当捕头来了?”
潘清:“当日我是有些心灰意冷了,觉得官场太黑,我一个小小的捕快根本无能为力,就算我破再多的案子,也毫无用处,只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但我在京城遇上了个人,他也是捕快,他父亲当了一辈子捕快,一辈子不得志,但至死都不曾后悔,他并不是多聪明也不是很厉害,但他的心很强大,他那样的处境都从没想过退缩,我有什么资格心灰意冷,而且,我想通了,只要我当这个冀州府捕头,至少冀州府就不会再有涂杨那样的冤案。”
小张大夫点点头:“以后你当捕头,我当大夫,只要无愧于心,便不白来这世上一遭,可惜你不能吃酒,不然这种时候当大醉一番才痛快。”
潘清笑了:“我以茶代酒也一样。”
小张大夫摇头:“不一样不一样,喝茶就没趣了,不过,刚听那个明路说他们回府衙,他们回府衙做什么?不是都下差了吗?”
潘清知道他误会了:“卫九可不是捕快,他是冀州府新上任的知府大人。”
小丈夫嘴巴张了老大,半天才合起来:“什,什么,他是新任知府大人?那,那你刚还给他吃那个黄连清火的药丸子,那药丸子可是能苦死人的,回头他若记恨,为难保善堂怎么办?”
潘清拍了拍他:“他一个知府大人怎会如此小心眼,再说他自己要是不想喝,谁还能硬逼着他不成。”
小张大夫:“刚才明明就是你逼着他喝的,不行,回头你得帮我解释解释。”
潘清:“都喝下去了,还怎么解释?”
小张大夫:“就说是你的主意,我看他对你蛮好的,若是你的主意想必便不会追究了。”
潘清拗不过他只得道:“好,好,明儿我就跟他解释还不行吗,保证把你家保善堂瞥清干系,累了一天,我可困了,先睡去了。”
打了哈气往方海收拾的厢房睡觉去了。只不过刚洗漱完躺下,还没睡着呢就听见啪啪的拍门声:“小张大夫,小张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