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哥儿醒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施太医瞧,仿佛是在思考他是谁,扁了扁嘴,想起见到这个太医便要痛,嘴巴扁着似乎想哭。 施太医从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一时之间有些愣怔,迟疑了许久没有动作。 算起来,他跟这孩子没有任何仇怨,这不过是个一岁的幼儿,他什么都不懂,有世上最干净的眼睛,他朝孩子下手,跟禽兽也没有差别。 可是这愣怔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情,不过是片刻之后,他就下定了决心,没有丝毫犹豫的继续掀开了宝哥儿的被子,将宝哥儿抱起来翻了个身。 管他有没有仇怨,也管他是不是幼儿,他只知道,这是改变他人生的大好机会,只有这样,他以后的人生才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他才不用再为五斗米折腰,才不会在柴米油盐中挣扎耗尽自己的斗志。 他也是人啊,不过就是因为不是勋贵出身而已,就得过卑躬屈膝斤斤计较,一个铜钱也得算着花的日子,凭什么?1 那些天潢贵胄病了,还不是要等着他来替他们治病? 凭什么他这样的人就得过的捉襟见肘?! 他时间不多了,不能犹豫,更不能把犹豫放在这孩子身上,这孩子或许是无辜,可是既然有人要对付这孩子,那也只能说明这孩子倒霉或是他们父母惹事,至于他自己,他不过就是个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谁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去。 孩子的身子被放平了,宝哥儿觉得施太医冰凉带着汗液的手覆在自己胸口不舒服,开始嚎啕大哭,他扯着嗓子努力蹬着小腿,哭喊得很是声嘶力竭。 施太医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这样小的孩子也会求饶和准备告状呢,只可惜他们实在是太小了,这弱小的生命并不因为他的身份尊贵是王爷的儿子就更特殊到哪里去,他就算是想要跟那些大人哭诉委屈,那些大人也听不懂。 他心里浮现出一种主宰别人生命的快感,已经驾轻就熟的双手摁住了宝哥儿。 他研究很久了,他的母亲是父亲的填房,他父亲一旦有了新欢,就又抛弃了他们母子,底层人的家务事,族里头不管,谁也不会多替他们说一句话,他们连一文钱也没有就被赶出了家门,开始受尽冷眼。 他也不能读书,那太费钱了,他的母亲为了供他长大,就已经是殚精竭虑用尽力气了,到七岁上头,他才跟着一个老大夫开始学徒,开始学医。 这条路极为漫长看不清楚道路,老大夫脾气不是很好,对他非打即骂,他从一开始学医先想学的就不是怎么治病,而是怎么杀人。 怎么杀了那些抛弃他,放弃他,侮辱他的人。 后来他也的确是做到了,老大夫脾气不好,心肠却是好的,自己所有会的,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 他将其中的精髓都摸透了,终于有了名声,然后进了太医院。 进了太医院,又撑了不知多少年,他才撑到今天,在到今天为止,他都在琢磨如何叫人死的无声无息,不被人察觉,不用负责。 而他其实早就已经发现窍门了,许多人死就是毫无征兆的猝死的,而猝死呢,也不是那么难,只要满足一些条件就足以了。 譬如说长期熬夜不睡的,譬如说烈日之下被晒的过久的,譬如说是心疾犯了的..... 想起往事,他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心酸,更多的却是愤恨不平,不过都过去了,没关系,他现在只要杀了这个孩子,就什么都有了。 而他是做得到的,他之前已经做了很久的准备,成功的让大家都知道这个孩子是得了心疾,他给开的药里头,很多都是为了借口让孩子开胃所以开的提神的药,这样一来,加上他之前猛力按压胸口的疼痛,孩子是很难睡的好的,精神会越来越差,宝哥儿的精神就是这样,越来越差,大家都看在眼里。 他现在只要多用一下力,孩子就会发病,至多撑到晚间,就会一命呜呼...... 这样想着,他的手已经覆在了孩子的胸口。 一切都按照想象当中的顺利在进行,他原本以为这一次也会跟之前的那两次一样,可是他的手还没有开始用力,外头就响起了孔供奉格外气愤的声音:“若真是这样,那他便罪无可恕!”
怎么孔供奉忽然来了?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回去了吗?施太医有片刻的恍惚和迟疑,收手就慢了一瞬,被刚进来的孔供奉看了个正着。 他咳嗽了一声,很快就把手放下来,自然的跟孔供奉打招呼:“孔先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孔供奉不说话,盯着他如同盯着一只什么恶鬼,很嫌恶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正嚎啕大哭不止的宝哥儿,冷声问他:“你在干什么?!”
他快步上前去看宝哥儿,见宝哥儿哭的脸通红,就更是气愤的拔高了声音质问他:“你刚才在做什么?!”
施太医心里有一瞬的惊慌,却很快又镇定了下来,无凭无据的,谁也不能怎么着他,他咳嗽了一声,很茫然的反问孔供奉:“给世子治病啊,我想听听世子的心跳是不是正常了些,怎么了?难道我治病还要事事都先请求您的意见吗?”
孔供奉急忙认真检查宝哥儿的身体,见宝哥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又低首附在宝哥儿胸口听了一会儿心跳,见也是正常,才微微放下了心来,冷哼了一声就道:“这可未必是听不听意见的问题,而是你究竟是想治病,还是想害人的问题。”
话说的这么明显,叫人想不明白都难了,施太医便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太医,我若是不治病,那是在做什么?什么害人不害人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您虽然是老资历了,可是说话却也不能凭空张嘴便来罢?这话您可得说清楚,什么害人不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