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鸿章刚到北京,就先进宫觐见慈禧了,在储秀宫外等着好一会儿,还是迟迟不见传召。这时,李莲英从储秀宫内慢悠悠地走出来,笑眯眯地对着李鸿章说:“哎呦喂,李中堂,久等了吧,奴才给您请安了,好些日子没见,您这是越活越有精气神啊。”
李鸿章也笑了下,跟他聊起了家常,“鸿章连年在外带兵,在地上日晒,下了海风吹,终日劳苦奔波,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再也不能骑马挽弓了,这骨架子就像稻草人一般,来点风雨就遭不住,倒下了。”
“这可使不得,李中堂可是朝廷的顶梁柱啊,这大清国啊,还指望着您匡扶呢,您要是倒了,这天下,还有谁来顶啊。”
“李大总管过奖了,鸿章食国禄,受皇恩,自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报君国。”
说完了客套话,见那太监还没有说正事,仿佛在跟李鸿章打太极一般。李鸿章自己也觉得不耐烦,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如果不小心得罪了慈禧身边的红人,要是这太监在背后放几支冷箭,自己轻而易举地就被重伤了。停顿了一会儿,见那太监没有说话,李鸿章自己便主动开口,客客气气地说:“李公公,皇太后可有召见老臣?”
李莲英转了下眼珠子,又摆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说:“皇太后刚用完早膳,此刻,正在院子里赏花呢。”
李鸿章又用恳切的语气说:“麻烦公公进去通报一下,就说鸿章在外已等候多时。”
李莲英又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哎哟,李中堂这话,让奴才有些为难,皇太后赏花正尽兴呢,这会,要是坏了皇太后的雅致,搞不好,奴才可是要掉脑袋的,这事,有点难办啊。”
李鸿章品了一下他的话,这会才明白他的意思,这老油条,是想要钱财。难怪自己在外面等了这么久还没有见到慈禧太后,原来是忘了给这个太监好处了。李鸿章也算这紫禁城的常客了,对宫内的规矩一清二楚,要是换作平时,自己也会带些银两进宫,打点上下。但是这次来得太匆忙,什么都没带,没想到这个老家伙真得是贪得无厌,自己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这个久居皇宫里正得宠的太监,还不得趁机狠狠地宰你一顿?李鸿章也知道这儿的规矩,只能认宰,为官多年,从创办淮军剿灭太平天国,再到兴洋务、办海军,久经沙场,混迹朝堂,这么多风风雨雨,大场面见过不少,有时候真正让自己难受的,正是这些小委屈。正所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心里即便有再大的气,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要怪,就怪自己早上进宫时没有备妥银两吧。他伸进袖口,掏出一块金灿灿的怀表,十分精致,那是自己的大儿子李经方费尽心思从德国人那里搞来的,在李鸿章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寿礼,算是儿子的一份孝心,李鸿章自己平日也喜欢,时不时地就拿出来把玩一下。李莲英见到怀表,两眼放光,露出嬉笑,眼睛眯成一道缝,贪婪之心表露无遗,就差凑过去用舌头舔了。李鸿章纵有万千不舍,此刻也只能将身上唯一一个值钱的玩意,双手奉给这狗仗人势的太监,谁让他背后有个惹不起的主呢?李鸿章双手将金表递过去,说:“李公公,鸿章来时匆忙,没有什么可以孝敬您的,这块表,是德国那儿搞来的,值点钱。”
李莲英还故作推辞,犹豫了下,笑着说:“这不太好吧,这么贵重的东西,奴才哪敢要您的啊?”
李鸿章将金表塞到他的在手心里,说:“这是应该的,有劳公公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鸿章在宫外等候召见。”
李莲英悄咪咪地收下了表,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中堂大人在此等候,容奴才进去跟皇太后禀报。”
李莲英走了进去,对着正在玩弄花瓣的慈禧说:“禀皇太后,李鸿章正在门外候着呢。”
慈禧说:“他怎么才来啊,本宫正等着他呢,你快宣他进来吧。”
“奴才遵命。”
李鸿章进来之后,对着慈禧行了个跪拜礼,“皇太后吉祥。”
慈禧挥了挥手,说:“免礼吧,你是什么时候到的京城啊?”
“臣昨晚刚入京。”
慈禧边欣赏着花边说:“你脚步子倒也勤快,皇上念你舟车劳顿,让你歇息一天,明儿早朝再召见你,你一大早就跑我我这边来了。”
“臣料想,此次召臣进京奏对,定是皇太后的旨意,于是臣刚到北京,还未下榻,就早早地进宫,给皇太后请安了。”
慈禧笑了笑说:“你倒也有几分忠心,不像有些人,表面上对我忠心耿耿,心里面还巴不得我早点归政呢,好像大清少了我一个人,就能繁荣昌盛一样,都不想想这同治中兴是怎么来的。”
李鸿章知道慈禧话中有话,暗指光绪跟他的帝党。自己虽然是慈禧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但自己毕竟为人臣子,这种话题还是少掺和为妙,免得日后又落人把柄。于是他老练地将话题引回到慈禧太后身上来。在一旁附和道:“皇太后母仪天下,恩威于朝廷,福祉布泽于四海,自皇太后垂帘听政以来,国泰民安,国势日益昌盛,实乃我大清之福,百姓之福。”
慈禧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你倒是个明事理的人,朝廷像李中堂这般识大体的忠臣,已经不多了。我也不想碍着别人的眼,只是当下,出了这紫禁城,本宫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真是寒碜得很。”
李鸿章一听这话,知道慈禧意指清漪园,也不敢接茬,这工程太烧钱了,谁也不愿碰一口这难啃的骨头,便故作糊涂地说:“臣自当忠贞不渝,以报皇太后再造之恩。”
慈禧瞥了一眼李鸿章,一下子就猜中了他的心思,这老狐狸是想隔岸观火,可慈禧偏要他引火烧身,不然这已经烧起来的火谁来救?她坐回到自己的宝座上,悠哉地喝了一口茶才说:“你不必绕着弯跟我说话,本宫知道你在忌惮什么,本宫真是心寒,养了条白眼狼。”
李鸿章一听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下跪磕头说:“臣惶恐,不能为皇太后分忧,是臣之罪过。”
慈禧盛气凌人地说:“李鸿章,你捂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要是没有本宫,你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吗?朝廷多少人在说着你的坏话,哪一次不是我帮你压下来的?这些年,要不是我在朝廷给你帮衬着,恐怕你北洋水师,到现在还只是几条破木船。”
说完,她又用寒冷的目光压向底下胆战心惊的李鸿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