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李新富就还完了欠债，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从今往后，这台拖拉机就真正归自己所有了。 又过了一个半月，养殖场运砖的活儿结束了，小武拿着自己挣的钱，家里把积蓄全拿出来，李新富又借给他一些，然后带着小武去时风农机厂，也买了一台拖拉机，兄弟俩开始到处跑着帮人干活。 运石头、运沙子、帮着乡里的小商店从县城运货回来，兄弟俩几乎就没有闲下来的时间，现如今运力紧张，能买得起拖拉机的人不多，一般周围好几个村子才有一台，只要愿意干，差不多每天都有活。 甚至就连有人结婚也找他们帮忙，车栏上扎上大红花，敲锣打鼓把新娘接上车，一身披红坐在居中，一路锣鼓一路歌，接亲的手扶拖拉机就成了最高级的婚车，比后世奔驰宝马接亲还要风光。 兄弟俩都没结婚，也没谈对象，但是自从买了拖拉机，周围的媒婆就全过来了，拿着一摞摞的照片让他们随便挑。 在村里开拖拉机，有面子又能挣到钱，谁家都愿意把姑娘嫁给他们，李新富和小武差点挑花了眼，最后选了两位模样周转、品行好、家教也好的姑娘，见了几面基本就定下了，只等着闲下来的时候就把婚事给办了。 而在这个时候，时风农机厂的销售员们也在省内省外到处寻找客户，这些人大多都是从一拖等农机公司出来的，以前干的就是销售，门路广、认识的人多，很快就帮时风拖拉机打开了销路。 周凡志就是其中之一，他主要负责宛城区域的销售，以前他在一拖的时候就经常和这边的人打交道，如今带着样品上门，一来就受到了当地的热烈欢迎。 南边的战争对一拖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他们要把精力分给军用物资的生产，老百姓急需的小型拖拉机就不得不减产了，如此以来就形成了市场空白，当地的老百姓都盼着能买到拖拉机，可惜市场上却没货。 周凡志的出现正好解决了这个麻烦，市里面马上在农机市场给他腾出了一个门面，让他在这里摆放样品。 “这不是老周么？你现在去了啥单位上班？”
正巧，这家门面的隔壁就是一拖的销售点，当地负责销售的胡德贵一眼就认出了他。 以前周凡志是总厂销售科的，算是他们这些分公司销售员的半个上级，每次到了宛城他们都要好好招待，以求能给这边多送几台拖拉机，好让他们能有个好业绩，现在就不一样了，周凡志已经被厂里开除了，胡德贵就不用再巴结他了。 称呼也从周科长变成了老周，言语之间还有几分幸灾乐祸，你以前不是牛逼么？现在咋被厂里开除了？ “河阳县时风农机厂！”
周凡志挺直腰杆说道，刚进厂的时候他还不大看得起时风厂，只想把这里当个跳板，将来瞅瞅能不能想办法重新回到国营企业，但工作一段时间，他就彻底没了这个打算，越发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要不是被一拖开除，哪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 “县里面的农机厂？你咋跑到这种地方去了？我们一拖可是地厅级企业，县里面的农机厂怕是连正科级都到不了，了不得是个副科级吧？你以前可是正科级干部，现在就去副科级企业上班？”
胡德贵笑得更开心了。 “不是副科级，就是一个民营的乡镇企业。”
周凡志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掏出烟来给胡德贵散了一根，“现在我负责宛城这边的销售，以后还要多仰仗你们帮忙啊！”
“呦，阿诗玛，你还真舍得下本钱，这些小厂子一个月能有几个钱的工资？别搞得辛辛苦苦一个月，最后还得自己贴钱！”
话虽然是这么说，胡德贵却也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连忙接过烟点上，这可是好烟，他自己都舍不得买。 “嗨，不花钱，厂里知道我们跑销售少不了散烟应酬，所以每个月给发一条阿诗玛，不过我不觉得这阿诗玛有啥好抽的，我还是喜欢抽芒果。”
周凡志开始凡尔赛了，芒果烟两毛钱一包，阿诗玛两块多，这差得可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胡德贵根本不肯相信，他觉得周凡志一定是打肿脸充胖子，“一条阿诗玛二十多，光发烟就发这么多，你们一个月多少工资？”
“工资倒是不高，只有五十来块！”
其实这个数字已经不比他在一拖的时候低了，李耒给销售部门定的基本工资都不高，免得他们懈怠，“不过只要完成任务，就有奖金，每卖出去一台拖拉机都有提成！总得算下来还是可以的！”
日后，几乎所有公司的销售人员都是低工资、高提成、高奖金，这样才能激发他们的斗志，李耒在饲料厂、养殖场和农机厂实行的都是这样的政策。 胡德贵心里开始泛酸了，他每个月奖金工资加起来，也就五十多一些，你说他以前比我级别高，拿的工资比我多我也认了，咋现在被开除了还是赚得比我多呢？他忍不住追问，“那你上个月拿了多少？”
“上个月厂里生产还没理顺，没造出来多少拖拉机，我想卖都没办法，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也才一百五六，还不如生产车间的工人拿得多。”
先前样品是造出来了，可小规模制造跟大规模生产是完全不一样的，邹春生最近才把生产的事情理顺，周凡志终于可以大展手脚了。 “一百五六？”
胡德贵当场就给愣住了，销售不好你都挣一百五六，要是好了那还得了？一时间他竟然忘了手里的烟快烧到头了。 “哎呦。”
等烟头烫手才反应过来，疼得直跳脚。 “胡师，今天来得早啊！”
这时候有人来看拖拉机了，“你们那个十五马力的小四轮还有没有？我想再看看。”
“老朱，你不是看了好几回了么？要买就买，不买就不要来打扰我，我事情多着呢！”
胡德贵没好气地说道，刚在周凡志哪儿攒的火气发泄到了顾客身上。 “我肯定想买，就是钱不凑手，你们要是再便宜点儿就好喽。”
朱长武眼巴巴瞅着墙上的价格，见还是三千二，不由得叹了口气，每次进城他都要过来瞅瞅，看看东方红降价没有，可惜每次都是失望。 “老乡，想看个拖拉机？”
周凡志感觉机会来了，笑眯眯迎上去，摸了一根烟递给朱长武，“你买拖拉机打算干啥？犁地还是运货？”
“要不得要不得。”
朱长武连连推让，又不认识，怎么好意思抽人家这么好的烟？最后还是没能拗得过周凡志，只好接下抽了起来。 “那肯定都想要么，农忙的时候犁地、收割、脱粒，农闲的时候帮人拉东西挣点。”
他的需求和李新富几乎一模一样。 “要不过来看看我们的？我这儿有现货，你看上就能开走！”
周凡志当着胡德贵的面就把他拐进了自家店里。 胡德贵一开始也没当回事儿，现如今一拖的东方红小四轮供不应求，少一个两个客户也没啥；不过后来想想，那也不能让周凡志白占便宜啊，要是赶紧跟了上去，打算挑毛病坏了他的买卖。 “嗨，你们这拖拉机不行，用的不是啥好材料！”
进去一看，胡德贵放心了，这拖拉机的质量肯定没东方红好。 “确实，钢火差了点，没东方红厚实。”
朱长武上去敲了敲车斗，也发现了一样的问题。 “车斗没必要做得那么厚，薄一点分量轻还能省油，我们之前试过，跑一百里地，我们的拖拉机能比东方红省一块多柴油！要是不信，我带你们出去跑两圈，你们再把油箱打开看看？”
这些问题，李耒早就让人编成了销售说辞手册，每名销售员都要背会才能上岗。 这同样是后世的先进经验，常见问题必须有统一说辞，这样销售员出去才能应对自如，而不是各说各的。 “真的？”
一块多钱可不是个小数目，朱长武真就动心了，“我来开行不行？”
“那有啥不行么？”
周凡志把油箱盖子拧开，找了根木尺递给朱长武，“你来看看现在还有多少油？”
“满的！”
朱长武把木尺伸进去测试一番，记住了这个刻度，然后收好木尺，摇动摇把发动了拖拉机。 “突突突突”一阵儿响，拖拉机开出了农机市场，朱长武回忆起刚才发动的场景，忍不住赞道，“你们这个拖拉机发动的时候不费力，一下就好了，不像我以前开的，不仅费力，有时候还得转好几次摇把才能发动。”
“我们当时造这台拖拉机的时候，请了好些开拖拉机的过来提意见，有人就说了，他有时候有事要出门，拖拉机就放在家里，然后有人又急事找他帮忙，他媳妇儿想开拖拉机去，结果咋也摇不动摇把！”
周凡志解释道。 “结果生意就这么耽误了！我们听了他的意见后就做了些改进，这样的话，你把拖拉机开回去，就算自己有事出门，你媳妇儿也能开着拖拉机去干活，一点儿都不耽误挣钱！”
“这个改进好！”
朱长武连连点头，家里有拖拉机的，确实会遇到这种问题，现在这款拖拉机发动起来更容易，媳妇儿就能帮自己开了，一年下来，也能多赚不少钱。 农机厂地处城郊，旁边有块不小的空地，他们就把拖拉机开了过去，测试各种性能，转弯、上坡、下坡......操作都非常流畅，尤其是拐弯的时候特别省力。 现如今的拖拉机可没有方向盘控制方向，两手扶着大长臂，要拐弯的时候就扭转大长臂的方向，这可不是省力的活，力气小了根本拐不好弯，女人没办法开拖拉机，除了发动困难之外，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但是这辆时风拖拉机，拐弯的时候同样不怎么费力，稍微用力一转，车头就转过去了，就算是女人也应付得来。 “这儿有石头，我们可以装些石头，试试满载之后的性能！”
周凡志又帮着朱长武把车斗装满，然后继续转弯、上坡、下坡，行进是吃力了些，不过依旧没什么问题。 测试结束，把拖拉机开回去，重新拧开油箱盖，把木尺伸进去拿出来，瞅了一眼尺子上的刻度，朱长武顿时瞪大了眼睛，“跑了这么长时间，才下去这点油？你们的拖拉机真的省油啊！”
“那是当然，现在农民买台拖拉机不容易，我们肯定要想办法帮他们多省点钱么！一百公里省一块多钱，真不是我乱说的！”
周凡志又帮着拆迁车头，“你不是还想用拖拉机犁地么？来，挂上这个犁耙试试？”
拆卸安装其它配套设备同样不怎么费劲，拧开几个螺丝就行了，朱长武挨个试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这台拖拉机确实不错，操作省力、开起来省油，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你这拖拉机多少钱一台？”
要是不贵的话他真想买一台，他现在已经攒了两千多块，不知道够不够啊。 “两千五百五一台！再加二百送犁耙，加三百多送个抽水泵......”这价格比给李新富的稍微贵一点，毕竟你去厂里买和在销售门市买，价格肯定有区别。 “两千五百五？便宜这么多？”
这个价格完全超出了朱长武的预期，他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等周凡志再次确认后，他果断地说道，“周师，麻烦你把这台留给我，我现在就回去拿钱，明天就来找你买！”
结果，等第二天的时候，朱长武可不是一个人过来的，昨天他回去的时候，在班车上遇到熟人，没忍住把这个消息说了出去，然后一传二、二传三，沿路好几个想买拖拉机的都知道了。 这些人在检验完性能后果断交钱，当天就开着拖拉机回去了，见到他们挣了钱，而且拖拉机这么便宜，又带动了更多人购买。 时风牌拖拉机很快在宛城地区热销起来，而类似的情况在好多地方都同时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