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子道:“六指黑侠对我说过不少关于你的事,你曾评论过诸子百家,对于道家也有非常深的认识。你认为道家无为,并非指不做为,而是顺应万事万物的规矩而行事!而且你还举了一个过河的比喻来形容道家,当时贫道听完便对你颇有兴趣,也正是这一番话令我思考是否将白驹过隙传授于你。”
陈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头号粉丝竟是六指黑侠。换而言之,若没有六指黑侠,世上也不过有那么多人知道陈默。 陈默能成为名人,六指黑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陈默苦笑一声,道:“小子对于道家理解浅薄,让真人见笑了。”
赤松子肃容道:“恰恰相反,你一言切中道家的本质,何为道,不过万事万物的规律而已。而道家的修行也正如你所说一般。道就在那里,就在天地之间,而悟道的是人,而人对道的见解,也不过管中窥豹,难以窥视其中全貌,由此也导致道家对于道的领悟,大不相同。五百年前阴阳家脱离道家,三百年前,道家分裂天人两宗。可无论阴阳家、天宗、人宗,追根究底也不过都是求道,也都是道家。”
陈默、惊鲵内心不由佩服。 赤松子看待事物的眼光显然已超越了门户之见,而站在一个更高远的境界,否则也不可能有这样的领悟。 陈默第一次领教到了什么是得道高人。 陈默忍不住道:‘小子也如真人这般想,道无所不在,无所不括。人的眼光带有局限,所瞧见道,未必是道的全貌,所追寻道的本质,未必是道真正的本质,而只是人所瞧见道的本质。’ 赤松子拍手叫好,道:“小兄弟对道的理解非同一般,难怪六指黑侠曾说伱最适合加入的是道家,而非墨家。”
陈默嘿嘿一笑道:“多谢真人夸奖,敢问真人是何事要询问小子?”
陈默尽管得意,但没有忘记先前的话题。
惊鲵没说话,却也一旁倾听。看着陈默与赤松子这样的得道高人侃侃而谈,心中不由生出欢喜。这是以往很少有的情绪。 赤松子道:‘正因道是人所瞧见的道,故而很难看清其中本质,因而道家分裂阴阳家、人宗、天宗三派,而我想问的便是道的本质是什么?’ 陈默、惊鲵都一呆。 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求道多年的赤松子竟询问一个未入道门之人,道的本质是什么? 好一会儿,陈默道:“真人没有开玩笑吗?”赤松子道:“小兄弟以为我在开玩笑?”
陈默道:“道长这一番话,无论谁听来都感觉玩笑。”
赤松子叹息道:“道家因对道的理解不同,已分为阴阳、人、天三派,而唯有弄清到底本质,天宗、人宗才能合一,阴阳家也才可能回归道家。”
陈默、惊鲵都不由惊叹赤松子竟有如此伟大的想法。 这一刻,他们也明白为什么赤松子说这个问题关系到天人两宗,原来赤松子想要解决这個问题,而令天人两宗合一。 陈默苦笑道:“小子虽然想帮道长解决这个问题,但并无那等境界,实在无能为力。”
赤松子双眼射出夺目的光彩,道:“我相信小兄弟可以,因为你是有慧根之人。”
陈默暗叹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我只不过是一条咸鱼。 惊鲵也不认为陈默有这个本事。若陈默真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几乎就可以成为道家最有智慧的人之一,纵然从未入过道门。 赤松子道:“早在遇上小兄弟之前,我便将白驹过隙的心法交给六指黑侠,你可知为何?”
原来赤松子早打算将白驹过隙传授给陈默。 陈默听到这个消息颇为讶异,不过绝不认为赤松子会说谎欺骗自己,毕竟这是很容易拆穿的谎言。更何况赤松子实在不必说谎。 陈默忍不住道:“难道是因为那一番话?”
赤松子道:‘你对道的见解非凡,但仅那一番话却只能让贫道对此做出考虑,真正让我下定决心将白驹过隙传授给你的原因,是另一番话。’ 陈默暗忖六指黑侠到底和赤松子说了什么。 陈默真想不清楚。 要知道那段和六指黑侠游历天下的日子,他也不清楚滔滔不绝和六指黑侠说了多少事情。那个时候的陈默正如同一个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人的人,一旦看到了人,自然会忍不住将心中的种种话语全部说出来。 陈默道:“是什么话?”
赤松子却并不先回答,反而问道:“小兄弟可知道德经?”
陈默诧异,不知赤松子为何突然提起道德经。 他老实道:“知道一些。”
这是老实话,陈默确实知道一些,以前为了心理上的优越感,他曾背诵过道德经之类的古文,但大部分都已忘了。 赤松子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予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陈默自然知晓,这正是道德经开篇。 赤松子略作停顿,继续道:“此为道德经开篇,小兄弟可知道?”
陈默点头道:“当然知晓。”
赤松子问道:“小兄弟可知晓其中本意?”
这句话却问住了陈默,陈默想了半天却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解释。 好一会儿,陈默道:“心有所想,却无法言喻。”
赤松子微感失望,却也认为非常正常。有些道理是说不出来的。 赤松子回到原来的问题上,道:“当初六指黑侠谈论关于你的不少事,其中你所说的两句话让我印象极深,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会将白驹过隙告诉给六指黑侠的原因。”
陈默道:“是哪两句话?”
赤松子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陈默呆了一呆。 赤松子继续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陈默嘴巴张大,整个人都懵住。 赤松子看着陈默,道:‘这两番话蕴含了极高的修行境界,也正因这两番话,贫道才相信你确实适合修道,故而将白驹过隙告知给六指黑侠。’ 惊鲵心中默念这两句话,心中也赞同这个观点。忍不住看了陈默一眼,这真是陈默想出来的? 陈默回过神来,苦笑道:“师傅告诉真人,这两句话是我所说?”
赤松子道:“不是吗?”
陈默苦笑道:‘小子可没有这么高的觉悟,说不出这样的佛偈。’ “佛偈?”
陈默忽然想到华夏还没有佛,却没有解释,只是说:“这并非小子所说,是小子偶然所得。”
赤松子笑了笑,陈默感觉赤松子的笑莫名熟悉,不由想到六指黑侠,明白赤松子并不相信。 赤松子道:“不管是不是小兄弟所作,但这两句话却代表了两种修行,而且恰好对应了人宗与天宗。”
陈默一怔,诧异道:“此两句话,如何代表人宗天宗?”
赤松子道:“前者是有,后者是无!无生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所讲述不过有无之事。人宗着重于有,天宗着重于无,可无论着重于有,还是着重于无,都因偏执一端,难以窥视大道全貌。正因如此,贫道才想向小兄弟请教?”
“请教什么?”
“何为道?”
赤松子又一躬身行礼。任谁也看得出赤松子是发自真心求教,正如同当年孔子遇上老子一般,虽然是儒学创始人,却还是愿意学习。 陈默当然比不上老子,一根汗毛也比不上。可这一刻,两人却有那种意思了。 陈默又呆住,这可是陈默平生以来呆住最多的一天。他着实想不到六指黑侠一番话,竟惹来这样的事。 真不愧是他的好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