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草,到处都是树,可人却很少。
不仅人少,而且人居住的地方也很少,少而小,小且破烂。 这是陈默跟着六指黑侠路途上的第一感觉。他已习惯了现代化的生活,忽然进入这样的环境,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变成野人一般,前所未有的不适应。 这还是刚刚上路时候的感觉,没过多久,走在满是杂草的道路上,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被绊倒在地上。 陈默吃痛的爬了起来,想知道是什么绊倒自己,望了过去。 下一秒,他大叫了起来。 原来刚才绊倒自己的事一具骷髅。 陈默可不是什么医学专业的学生,骷髅这种东西,他也只是在影视剧中见到过,现实中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见到。 他双腿发软,几乎都要站不起来了。 六指黑侠叹了口气,走过去将骷髅收集好,然后找个地方埋了起来,并且告诉陈默:“不必大惊小怪,许多地方都有骷髅,我们墨家一直致力于改变这个世道,但做的始终还是不够啊。”六指黑侠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将他人的痛苦当做自己的痛苦。
陈默对六指黑侠的话表示怀疑,但很快怀疑就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饥荒的原因,陈默不仅看到了许多骷髅,而且还见到了不少尸体。 陈默也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竟习以为常起来。 乱世人命比狗贱。 以前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现在终于能体会到了。他越来越怀念原本那个和平安宁的世界。 他很的很想回去。 走了大半天,终于看到了人。 这些人和他想象的大不一样。他想象中的人其实就是许多影视剧中的那些古人,可现实中却是大部分面黄肌瘦,一看就营养不良。 村庄的人大部分是这样的,而城市里的人不少也是这样的。一些人甚至都瘦得脱相了。 这给了他很大的冲击。作为一個现代人,在他看来,吃饱穿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虽然自认为自己是穷人,但他所谓的穷,也只是因为买不起高档奢侈品而已。 他的身体是健康的,精神方面虽然或多或少有些空虚,但却并不麻木。 可他一路上所遇上的大部分人,不但身体上营养不良,精神上也是麻木的。他忽然响起鲁迅对祥林嫂的描写‘只有他的眼珠或一轮,还可以表示他是个活物’,这句话可以用来形容他所见到的大部分人。 所见到的大部分人给人都感觉已是行尸走肉,没有思想。 陈默忽然感觉很冷,那不是身体上的冷,而是心理上的冷。他仿佛不是在人间,而是处在地狱中。 这一刻,他只希望这是一场梦,他希望自己能赶紧回到那个幸福的现代社会去。 哒哒哒。 一匹快马飞奔而过。马上骑士趾高气扬,看穿着打扮,就可看得出是某个将军。 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闪避,眼中充满了恐惧。虽然大部分人都已避开,但那将军速度太快,还是撞到了三个摊位,撞倒了两个人。 陈默奋力将一个小女孩救了下来,手臂也受了些擦伤。 他哭泣的孩子交给孩子的妈妈,还是呆呆望着马儿飞驰而过去的方向。在他的记忆中,这实在是很荒唐的事,军人不是保护百姓的吗?怎么会伤害到百姓呢? 残酷的现实让他彻底醒悟过来,这是一个权力至上,草菅人命的时代。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 本来他想着去辅佐秦王嬴政,过上锦衣玉食,美女如云的女子。可他这样的平民在嬴政等人眼中一样,如同蝼蚁一般呢?是不是还见不到嬴政,就被人当做野狗打死呢?亦或者见到嬴政,也被当做蝼蚁踩死? 他忽然感觉好冷好冷。 六指黑侠一脸关切道:“小默,你没事吧。”六指黑侠其实一直观察陈默。
想要成为墨家弟子,其中最为重要的一项,便是拥有同情心。祖师爷主张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若没有同情心,纵然再优秀,也没有资格成为墨家弟子。 陈默的表现没有令他失望,至少刚才奋不顾身救人,就已没有多少人做得到。 陈默摇了摇头,从六指黑侠的关切眼神中总算感受到了一点温暖,不再那么冰冷。 陈默深吸一口气,道:“巨子,你能不能带我去达官贵人住的地方看一看?”六指黑侠皱了皱眉,他本想带陈默看一下穷苦百姓的生活。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但还是带陈默去了。 来到达官贵人居住娱乐的环境,陈默终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正是动漫中大部分时候所刻画的环境,无比繁华,无比奢靡。这里的街道宽阔,建筑装潢都十分华丽,而且走过的行人,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非常好。 穿过街道的时候,还是不是闻到酒香肉香。 陈默又请求六指黑侠带他去穷人居住的地方。 其实富人所居住的地方,在陈默这个现代人看来实在不算什么,他们所享受的东西在陈默看来实在不值一提。他感觉除开自己没有权力以外,任何方面都比那些富人过得好。所以对此并无太大的波动。 可来到穷人居住的地方,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差距。 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但却又天壤之别。 穷人居住的地方,房屋破旧,街道狭小,而且到处充斥着恶臭,是不是看到尸体横在地上,苍蝇嗡嗡乱叫。 活着的人,营养不良,且如行尸走肉,没有任何神采。 走到一边,陈默实在难以忍受,跑到一堵破墙,弯下腰不停呕吐。 六指黑侠轻轻怕打着陈默的后背,问道:“还要继续走吗?”
陈默擦干嘴角的唾沫,点了点头。 六指黑侠露出欣赏之色,对陈默更满意了。 终于走完全程,陈默心神一松,软倒在地上 他所面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前世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陈默心中狂吼:我要回去,放我回去。 他已绝望,这已不是人的世界,而是恶魔的世界,是地狱——人间地狱。 郊外,破屋。 郊外有许多这种没有人的屋子,这个时代十室九空绝不算太夸张。 六指黑侠将烤好的兔子肉递给陈默。 平时吃东西最积极的陈默却没有动作,双眼出神,正在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一口气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六指黑侠心中默念,心情也无比沉重。这个时代确实如这句话一般。 陈默并非是对六指黑侠说话,而是他自己处在崩溃的边缘,自言自语而已。 “现在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将网络上那些骂袁隆平的键盘侠全部带到这个世界来,让他们体会什么是吃不饱的日子。有些人说的对,那些伟大的科学家革命家让他们吃的太饱,过得太好,至于他们没有了良心、没有了脑子,只知道脏话连篇。”
六指黑侠当然听不懂。 不过他看得出陈默已在崩溃的边缘,他想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墨家弟子必须要经历这些事,只有明白了世道的残酷,才有动力践行理想。 陈默又哭又笑,看上去仿佛又疯又癫,道:“老师告诉我不要用现代人的眼光看古人,否则古人十之八九都是混蛋!但他没有告诉我,若是回到那个年代,又用如何的眼光看待那些人,那个时代呢?”
陈默终于崩溃了,他将内心的情绪发泄了出来。 他嚎嚎大哭,双手使劲拍打着地面。 “天啊,为什么让我来到这鬼地方,我要回去,让我回去,求求你让我回去。”
他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再也难以控制情感。 现在他真的无比怀念原来的世界,他也终于明白那样的世界到底是多么幸福,那样的世界是多少人前赴后继牺牲的换来的。那些人是多么伟大。 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的,等你失去了,才会后悔。可这时候往往已来不及。 六指黑侠叹了口气,一记手刀轻轻打在陈默脖子上。 陈默声音立刻停止,沉沉睡了过去。 他悄悄推开门,来到院中,望着天边的明月。 六指黑侠脑海中浮现的是陈默刚刚说的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望着天上明月,眼中充满了悲悯:“到底要怎样才能改变这个世道?要怎样才能拯救千千万万百姓,怎样才能实现天下大同?”
这正是六指黑侠这种人的伟大之处。 他们生活在同样的环境。有些人绝望了,有些人随波逐流,有些人从被施暴者变成施暴者,有些人由人变成的禽兽。有些人则变成了行尸走肉。但他却不甘心如此,他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他要实现天下大同,创立人人平等的世界。 他的身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古往今来,这样的人少之又少,但这世道却不能缺少这样的人。而六指黑侠正是这样的人。 他们是华夏的脊梁。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孟子这句话,正是用来形容六指黑侠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