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好!”
张胜听了立刻叫好,几人纷纷点头。 杜成亲眼见到苏子籍作出一首诗,本佩服苏子籍才华,更倾慕不已。 因这首诗,原本颇热闹的雅间,越发热闹起来,几个人推杯换盏,喝到后面,都带上了醉意,苏子籍觉得酒气过浓,就推开窗户透透气。 一阵凉爽的秋风吹来,五分醉意,立刻醒了三分。 这里其实也能远远看到蟠龙湖一点影子,可惜不是观景最佳的四楼,在四楼,可以眺望得更远,看到更多秋夜美景。 秋高气爽时节,但凡不下雨,天空都晴朗,苏子籍看不到远处湖景,索性就抬头,望向天空。 这不看则已,一看,神色就呆住了。 “子籍,在观星?”
余律见苏子籍背对着自己,抬头望天,一动不动,有点好奇,也上去一看。 这窗口很是宽敞,两人完全可以并排站,余律从苏子籍身后过来,这一看,也是一怔。 只见天穹上,星斗密布,有的闪烁,有的悬凝,有的晦暗,有的灼亮,但见正北面之中,一颗紫星光华炽烈,这本是正常。 只是一看,两人就眼一花,见靠的很近的空间,突腾冲起二颗星,射向紫星,光华耀眼生辉! 紫星受此一冲,竟然有些偏移,也有些黯淡。 “这……”苏子籍还罢了,余律顿时变色。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代的读书人,能考到秀才以上,基本都是博览群书,并不只是书呆子,基本的星辰,读书人都不认识,简直就能成为别人口里“无知”的例子。 可余律虽心中有猜测,又有些不敢去想这猜测。 倒方文韶,在这房间里的人中算是年长,喝酒喝得不少,也是醉意最浓一个,见苏子籍跟余律都望着窗外的天空,他走过来,朝着二人注视方向看去。 “这是帝星啊。”
方文韶下意识说了一句,这句话才脱口而出,后知后觉,冷汗就突然冒了出来,顿时住口,不敢再往下说,也不敢往下想。 大郑继制,帝星有非比寻常意义,处于星空中心,群星绕其旋转,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似乎都随之而临。 “为政以德,譬如帝星,居其所而不移,众星拱之。”
帝星并不会多一个,偏移就意味着动荡,黯然就意味就失德,直到新君上任,又复新辉。 妄言星相天文,这是大罪。 方文韶一见,心突突跳,不由打了个寒噤。 星辰变化,可跟以往天象不同,这次涉及到帝星,一个倒霉,就可能被卷进了不得大案,他一个小小举人,死一百次怕都不够。 而楼上的酒宴,原本丝竹之声此时也突然停止,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房间的说笑声,也一个个相继消失。 这一整座酒楼,四个楼层客人,都一个个意识到什么,纷纷将自己嗓子掐住,变成了哑巴。 一点声音也没有的环境下,哪怕谁不小心咳嗽一声,都能传出老远,张胜有点受不了这可怕的气氛,可看看窗前呆如木偶的三人,再看看脸色难看的方惜跟杜成,张胜只能将郁闷都咽回肚子里。 “苏大人。”
在这种静悄悄中,楼梯连响,张睢脸色煞白出现在门口,提醒:“钦差大人令立刻集合,马上返回京城。”
“我知道了。”
苏子籍说着,对着雅座内几人作了揖:“事情紧急,来不及再聊了,我在京等着诸位。”
说完一拱手,就朝外面急急而去。 到二楼楼梯口时,正看到罗裴等人从楼上下来,苏子籍也来不及拿过官服换上,就直接走到罗裴后面,神色严肃下去。 这些官员,包括苏子籍在内,有一个算一个,全沉默着,谁都不吭一声。 “乘牛车!”
这座酒楼回到湖畔钦差船上,需乘坐牛车,过来时是这样,回去时速度比来时要快了许多。 因凡是意识到星相这事严重性的官员,都心中惴惴不安,根本没心思拖拖拉拉做别的事了。 这一路上,就只听到车轮声跟牛蹄声,沉默一直在蔓延,让人从上到下都心慌不安。 等到终于抵达岸,众人从牛车上下来,也都是最多互相递个眼神,继续一言不发,准备登船。 “拜见钦差大人——” 亏在这时,知府准备的送别班子还在运作,虽诧异提前了时光,但一个等候的主薄见了一挥手,顿时钟乐声大作。 罗裴徐步出牛车,他是挑剔的人,听到一处节律不合,按照以前要注意,但现在心里只是惦记星相。 自己宣旨龙女,巡查三省,本来宴完功成,星相突变,还涉及到了帝星,这太不吉利了! 难道是宣旨册封龙女不对? 胡思乱想间已到了船前板桥,星光下波光粼粼,广袤的湖面万顷波涛拍岸,只听得三声炮响,丝弦之音嘎然而止。 罗裴神思归舍,定神看去,送行的官员虽逢大变,个个神色不对,还是依次按序由近及远排列。 罗裴扫视众人一眼,本来应该回礼或讲话,但这时没有了心情,而官员这时,谁也不想上前奉迎,看到了目光,都立刻又向下伏了伏,码头顿时寂静得和酒楼一样,一声不闻。 “诸位相送,本官实不敢当。”
“仰稽皇帝恩德,本官奉命巡查,省内山川之佳秀,民物之丰美,良足以闻上,其官方、戎政、河务、疾苦,都甚有可观之处。”
罗裴本打好了腹稿,这时顿了一下,想到刚才的天相,心突然乱了,原来预备的词一句也想不起来,只得说:“必将诸位辛苦带回京城,请起吧!”
听得官员都悄悄透了一口气,罗裴皱着眉,一挥手就上板桥,就听着下面的人山喊:“臣等恭送钦差。”
自上了板桥,罗裴铁青着一张脸,都没开口说一句。 见他这样,赵总督出于面子情份,到底在登船时劝了一句:“罗大人,事情或没你想的严重,且安心吧。”
但这话说出去了,连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这次罗裴遇到的简直就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