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初。”
电话里,江天赐的声音异乎寻常的沙哑,就好像他的嗓子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没办法好好说话一样。顾暮初的睡意瞬间退得一干二净,他一边坐起来,一边沉着声音问:“怎么了,天赐?”
“方便出来吗?”
顾暮初瞟了一眼墙上的钟,一点四十五。“你在哪里?”
“市立医院住院部七楼。”
七楼?那不是重症监护室吗?“给我半个小时。”
说完,顾暮初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迅速地套上衣服,然后拿着钥匙,随便开了一辆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市立医院。很快,他在七楼看到人已经瘦成一具皮包骨,眼下发黑,脸色疲惫到极点的江天赐。江天赐看见他,笑着拍着身边的空凳子。“暮初,过来坐。”
顾暮初点点头,走了过去。能让江天赐彻夜不眠守在医院的人,会是谁?他斜过头,看了一眼被透明玻璃隔开的重症监护室,浑身插满管子的蒋多情,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天赐,出了什么事?”
江天赐虚弱地笑笑,他说:“让我想想。”
“好。”
顾暮初没有催促江天赐,因为他看起来实在太累了。“天赐,或者你先睡一会儿,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聊?”
“不。”
江天赐摇摇头,“我根本睡不着,只要眼睛一闭上,眼前总是闪过小情挨了一刀的情景。”
说着,他抬起头,目光淡淡地落在重症监护室里动弹不得的蒋多情:“暮初,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是指什么?”
“非要缠着小情,以爱为名,向章九复仇。”
寂静的医院长廊上,江天赐充满挫败感的沙哑的嗓音久久不散。“江天赐,别这样。”
顾暮初轻声却坚决地说,“喜欢一个人,不是错,教训一个伤害过你喜欢的人的人,也不是错。”
“可如果我没有非要向章九复仇,小情不会出事。”
顾暮初不知道怎么安慰江天赐,事实上,他一向不太会安慰人,不然也不至于哄不好生气的老婆。他伸手,拍着江天赐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天赐,振作点,不管怎么样,我还在这里。”
“恩。”
江天赐笑笑,缓了缓有些失控的心神。过了一会儿,顾暮初看江天赐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他开口问:“是章九?”
“恩。”
江天赐点点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为了对付章九,我暗中调查了好几年,但因为能力有限,始终无法触及章九不能让人知道的那些核心事。本来这个事情不是很着急,就算章九藏得再好,只要我有足够的耐心,总能查到他的痛点,为小情报仇。可——”“可你身体在急速变坏,你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查章九,所以,你请了苍鹰帮你调查。”
江天赐失笑着抬起头:“你果然知道了。”
“抱歉,送你来市立医院急救的那个晚上,苍鹰的狗熊给你打过电话,我怕吵到你,所以替你接了。”
“没关系。”
“所以苍鹰查到了?”
“嗯。”
江天赐点点头,“两个月前,苍鹰约我见我,巨鲨亲自把他们搜集到的,关于章九的犯罪证据交给了我,而我马上一键转发,同时发给了W市和A市的派出所。”
“难怪章九会被逼到不得不出售名下的产业。”
“恩。”
“我虽然没怎么和章九打过交道,但久生投资在做每一个并购案之前,都会对将要并购的企业做深入的调查。章九曾经是W市的黑道混混,因为能打和手段狠辣成了黑道头目,并且在W市重点打黑之前,通过一些手段成功洗白,成立了后来的章氏集团。但章九本人读书不多,不懂经营,所以早期章氏集团在扩张的时候,更习惯用威胁和恫吓的手段达成目的。不过这些情况随着章九年纪变大,章氏集团内部经理人的运作逐渐减少,并且关于章氏集团犯案的罪证也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被章九摧毁。”
江天赐笑了笑:“不愧是久生集团,调查能力一流。”
“行了。”
顾暮初摇摇头,“久生集团查到的事,你肯定早就查明白了,所以你应该很清楚,章九这个人有多大本事,有多不好惹。”
“显然,我知道地不如你清楚。”
江天赐苦笑一声,目光再次落在重症监护室的蒋多情身上:“如果我知道,也许就不会自不量力地非要为她报仇了。”
“后来呢?蒋多情到底是怎么被伤的?”
“我不知道。”
“……”顾暮初的眉毛因为江天赐的话紧紧地皱了起来。他不认为江天赐是对他有所隐瞒,如果他什么都不想说,不会在凌晨两点打电话,让他来医院。他说不知道,应该是真得不知道,或者至少是知道地不够清楚,不够确定。“暮初,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章九应该是被逼急了,所以才会做出这种杀人泄愤的事情,我是怕他们潜进医院,对小情赶尽杀绝。”
“你想让我找人保护蒋多情?”
“我找的人,不如你找的人能力强。”
“好。”
顾暮初爽快地答应了,“但我觉得,比起蒋多情,你才是章九更想击杀的人。”
江天赐笑笑:“这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
顾暮初很不喜欢江天赐的这个回答,就好像他已经对死这件事觉得无所谓了。江天赐没有正面回答他:“暮初,我能不能再多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小情性子倔,这一辈子她是绝对不可能和蒋家和解的,至于江家,他们就更不可能善待小情了。所以以后,我希望你和顾太太能帮忙多多照顾小情。”
顾暮初的两条眉毛皱得几乎打成了死结:“江天赐,蒋多情是你的老婆,她以后怎么样难道不应该是你操心的事吗?”
“我想操心。”
江天赐笑着回答,“但是暮初,我可能没有时间了。”
说着,他扶着金属椅子的扶手,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地挪向重症监护室。顾暮初看着他的动作,才知道,原来江天赐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连路都没办法好好走得地步了。江天赐把手轻轻放在玻璃上,一遍遍地描摹蒋多情的身影。“医生说,只差一点点,小情就死了。”
他的手猛地蜷起,“暮初,我已经答应我爸,等小情脱离危险,就会和她离婚,然后去新西兰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