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主宅,刚吃完除夕宴的江别贺独自站在二楼阳台,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看庭院里,小儿子膝下的小左小右撑着小伞,在雨中放爆竹。江瑞昊走上阳台,犹豫了一会儿,走到江别贺身后:“爸。”
江别贺回过头:“怎么还不去睡?”
“陪爸守岁。”
江别贺把头转了回去,目光重新落在庭院的两个孩子身上:“要是睡不着,就过来陪我抽一根烟吧。”
江瑞昊沉默地走到江别贺身边,然后点起一根烟,他刚抽了两口,就被呛个不停:“咳咳咳——”江别贺失笑:“抽不了了?”
“天赐身体不好,我怕抽多了身上留下的味道会熏到他,所以就慢慢戒了。”
本来心情还不错的江别贺脸色不着痕迹地一沉,他审视着意有所指的大儿子:“瑞昊,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今年的除夕夜比起往年,安静了不少。”
江家人不少,但和江瑞昊关系不大。他老婆死得早,留下一个儿子江天赐先天不足,这些年,他一心扑在儿子身上,一直没有续娶。所以他这头除了儿子和儿媳,没别人了,不像老二,自己有儿有女,儿子又生了一双儿女。本来他不觉得嫉妒,但今年过年,江天赐和蒋多情一个都不在他身边。“我倒是觉得今年和往年没什么两样。”
江别贺再次勾起唇,“你看小左和小右脸上的笑,不是和去年一模一样吗?”
“爸,怎么可能一样?!”
江瑞昊不由地扬高声调,“去年除夕,天赐和多情都在,笑涵也在,可今年,他们都不在!”
江别贺嘴角的弧度不减,但声音却开始变冷:“瑞昊,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担心天赐。”
“呵。”
江别贺深深吸了一口烟,等他吐出烟圈的时候,眼神也变冷了,“瑞昊,你是不是忘了,再有一个小时,天赐就满二十九岁了!”
“那又怎么样?就算他四十岁了,那也是我唯一的儿子!”
江别贺猛地转过头,不悦地看着江瑞昊:“对,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也因为他是你唯一的儿子,所以这些年不管你怎么宠着他,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自己说说,江家那么多人,有哪一个的日子过得比他还舒服的?!可江家对他这么好,到头来却把他养成了一只白眼狼!”
“爸,你凭什么这么说天赐?”
“怎么,难道你还觉得我说错了吗?”
“对,您就是说错了!”
“……”江别贺看着向来温文儒雅的江瑞昊,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比较江别贺的错愕,江瑞昊却显得非常镇定,他觉得话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需要再顾及的了。他丢掉烟蒂:“爸,天赐的妈会去得早,是因为怀孩子的时候胎像不好,那会儿我如果有空多陪陪她,她也不至于出现心理问题,甚至弄到产后忧郁。”
“江瑞昊,你在指责我?”
“对。”
“……”“你说江家对天赐好,可江家除了给他吃得喝得,还给过他别地吗?在爸和江家眼里,天赐活不长,所以没必要花心思培养他。”
流光色的鞭炮声在江家庭院的天空里开出一朵又一朵的七色花,小左小右看着烟花,在草地地上哈哈大笑。江别贺看着长子眼底的怨恨,心情变得非常差。“江瑞昊,如果你不满意,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说话?”
“因为不想计较。”
江瑞昊苦笑了起来,“我就天赐一个孩子,只要他身体健康,每天都好好地,我是懒得计较的。可是现在,天赐被逼得没办法继续住在江家了,那我还怎么不计较?难道您要我眼看着唯一的儿子死在外面都无动于衷吗?!”
“江瑞昊!”
江别贺气得大吼,“你要搞清楚,根本没有人逼天赐出去,是他自己不想待在江家的!”
“没有吗?”
江瑞昊嘴角的苦笑变成了嘲笑,“如果您没有逼着天赐和多情离婚,天赐能走吗?”
江别贺脑门上的青筋被儿子的蛮不讲理气得一突一突得。“像蒋多情这种没事就在外面乱搞,有事就伤天害理的烂货,除了败坏门风一无是处的女人,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天赐喜欢。”
“你——”江别贺气得把抽了半截的香烟直接砸到江瑞昊的衣服上,猩红的火星顷刻间把江瑞昊的高定大衣烧出一个洞。“我还在想,天赐怎么会这么糊涂,合着你比他更糊涂!就因为天赐喜欢,所以哪怕他喜欢得是个垃圾,你也可以笑着把垃圾往他嘴里塞!江瑞昊,你真是他亲爹吗?我看你是他的仇人才对!”
说到这里,江别贺不想再多看儿子一眼:“我明确告诉你,这婚不管是天赐想离还是不想离,都必须离!”
院子里的烟花变冷了,但整个城市的鞭炮声变响了。江瑞昊看着江别贺脸上毫无转圜的冷意,他的内心流过一条荒芜的大河。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其实什么都不用说,像是江家这么没有人情味的地方,天赐走了就走了。江瑞昊打算重新点起一根烟,这时,手机响了。“喂?”
“是江伯父吗?我是顾暮初。”
江瑞昊本能地皱起眉。如果他在接起电话之前先看一下来电显示,他可能就不会接这个电话,倒不是因为顾暮初被顾氏踢出去了他不待见,而是他觉得他对江笑涵做出的那些事,实在太令人心寒。“顾暮初,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江瑞昊决定掐断电话,但顾暮初在他掐断电话前说:“江天赐在市立医院。”
“天赐怎么了?”
“天赐突然昏厥,送到市立医院抢救,因为抢救及时,所以天赐没有性命危险,但医院这里有些手续要办,可以地话,麻烦伯父明天一早来医院办个手续。”
“我马上过来。”
“也好。”
如果江瑞昊能马上过来,那他一会儿就能回家陪老婆了。顾暮初伸了个懒腰,走进病房。躺在病床上的江天赐,脸色看起来几乎和床单一样白。顾暮初坐到沙发上,开始翻江天赐的那叠检查报告。翻到一半,房间里响起一阵电话铃声。是江天赐的手机。铃声很吵,他不得不站来去关掉音乐,但当他看到界面上那串熟悉的号码时,他拿起手机,回到了走廊上。“Happynewyear,江先生~”“狗熊。”
“……”狗熊脸色一白,立刻想要挂断电话。“如果你敢挂地话——”电话另一头,狗熊吓得默默抽自己一巴掌,他干嘛非要给江天赐打电话?他讨好地问:“老雕,怎么是你接得电话?”
顾暮初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江天赐,他瞬间就知道狗熊联系江天赐的理由。“你现在在A市,还是在W市?”
“……”“除了你,还有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