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暮初?”
“嘘。”
顾暮初一边把指尖轻轻放在他冷薄的双唇上,一边快步走进病房,然后反手锁上了门。曦末立刻就感觉到了异常,惊恐让她飞快伸出手,去按床头的红色警报铃,但顾暮初的动作比她更快,她的指尖还没触碰到警报铃,顾暮初已经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死死地。曦末痛得忍不住皱紧了眉毛:“顾暮初,你要做什么?”
“爷爷病了。”
只一句话,就让她停下了挣扎。结婚三年,顾家只有顾爷爷对她最好,就算是她和顾暮初离婚了,顾爷爷也中肯地说了一句,是顾家对不住她。这次夏家大闹婚礼,顾爷爷估计气得够呛。“顾爷爷还好吗?”
曦末的关心,并没有让顾暮初流露出丝毫的喜悦,反而让他生出了三分怒气:“夏曦末,他好不好,你在乎吗?”
“我当然——”她的话没说完,顾暮初却突然用力捏紧她的手。“啊——”她痛得发出一声惨叫。这一声惨叫让顾暮初露出了些许笑意,他在她耳边轻轻地低语:“夏曦末,别再惺惺作态,否则我可能控制不住对你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来。”
“——”他的眼神很冷静,冷漠到曦末不得不确信,这不是一句随口而来的威胁,而是最真实有效的宣告。察觉到这一点的曦末,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爷爷病了,但他不敢倒下,他想替我给江家赔礼道歉,他希望江家人等一等,等我把你送去医院,再和笑涵办完婚礼。但江家人根本不给爷爷半点面子,他们砸了婚礼会场,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爷爷扛不住,气得突发心脏病,被送进医院急救。”
“怎么会……”原来那段视频最后的惨叫,是顾老太爷的。“怎么不会?!”
顾暮初怒问,“夏曦末,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不会?”
她无法回答。顾暮初和江笑涵的婚事曾经在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轮转播放了七天,A市甚至国内外都知道,他们要结婚的事。并且在他和她结婚的当天,各界名人能到场的都到场了,只为给他们送祝福,顾家更是请来了全城最知名的媒体,进行直播。可是,就是这么一场万众瞩目的婚礼,却在众目睽睽下,成了一场赤果果的笑话。被悔婚的江笑涵当然不能接受这个结局,权势滔天的江家更不能!“对不起。”
虽然,害得顾家和江家没能结成亲家的罪魁祸首,不是她,但悔婚这个结果,却是因为她而起,她无法完全置身事外。顾暮初笑了。“夏曦末,你说什么?”
“我说对——”“住嘴!”
顾暮初心底的愤怒,因为曦末的道歉而全面引爆,“夏曦末,我才说过,让你不要继续惺惺作态,你怎么完全不长记性?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怀了孕而舍不得动你?”
“不是的。”
她要怎么才能和他说明白?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想过要破坏他和江笑涵之间的感情,那一天,她是被夏家人强行拽到人间乐府的。但顾暮初不想听她解释,他的眼底全是恨意,他说话的口吻,也因为这股恨意变得越来越冰冷。“夏曦末,我不惜悔婚都要送你来医院,可你们是怎么回报我的?在你住院期间,夏家大闹顾家,说我始乱终弃,痛骂顾家没有教养。昨天,她们更是开车堵我,逼我对你,对你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可是夏曦末,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问出这句话的顾暮初,眼神狠辣地扫过她的小腹。曦末被他的眼神吓地魂飞魄散。“顾……顾暮初,你要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夏曦末,你知不知道,我是真得想对你,对你肚子里的孩子负责,哪怕这个孩子还不确定是我的,我都还想——”还想什么,顾暮初没有说下去。他看起来似乎既愤怒又悲伤。“夏曦末,你明知道卷卷不是我的孩子,却让夏家人带着一份假的亲子鉴定来闹我和笑涵的婚礼,要我和顾家负责。你明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却让人以为他是我的,夏家上了你的当,所以来闹顾家,我上了你的当,心甘情愿地毁了和笑涵的婚事。夏曦末,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心机可以这么地深沉!”
“我没有!”
“闭嘴吧。”
顾暮初猛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鼻,“我一直觉得,就算你不如笑涵那样善良温柔,但至少敢爱敢恨,光明磊落。但我错了。”
不是的……她想要辩解,但她张不开嘴。顾暮初再一次充满嘲讽的大笑起来:“笑涵曾经不经意地开过一个玩笑,她说七年前,你在她离开A市后靠近我,会不会是一场早有预谋?我曾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不,你不会。原来,她没有说过错,而是我看错了你,你就是一个步步为营的心机女!”
“……”很多年来,她以为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她爱顾暮初,顾暮初却不爱她,现在,她忽然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比他不爱她更痛苦的事。她知道他不相信她了,她知道他再也不想听她说话了,可她想要说,他和她之间可以没有爱,但不该徒留恨。她试图推开他,但她后知后觉地闻到,他的手掌心里有一股奇怪的香味,这个香味让她变得越来越无力。渐渐地,连她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她惊恐地抬头。察觉到曦末害怕的顾暮初,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他的眼睛因为这个动作而弯成了两汪新月。“夏曦末,你敢向我复仇,是觉得我其实不会对你怎么样,是吗?可惜,你错了,我还挺渴望折磨一个人的。”
快要失去意识的曦末咬紧牙关:“你——到——底——”“嘘。”
顾暮初的目光在曦末的意识朦胧中,转为可怖的缱绻。“夏曦末,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谁也找不到,只有你和我的地方。然后,我会把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一点一点地,全部还给你。”
等顾暮初松开她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脱了力。红色的警报铃近在眼前,可她伸不出手。她看着顾暮初从容地戴上绿色的口罩和深蓝色的医生帽,然后从角落的柜子里拖出一张轮椅。他抱起她,把她轻轻放进轮椅,又在她身上披了一条浅灰色的毛毯。“夏曦末,我们回家。”
家?顾暮初推着她,径直走出病房,走进狭长的走廊,然后坐着电梯,畅通无阻地抵达地下停车库。他把轮椅丢在监控的死角,又抱着她坐进一辆黑色的,没有牌照的商务车。当商务车驶出医院时,瓢泼大雨砸在暗色的玻璃车窗时,她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