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6章 狮心血脉 (三)
夜色越发深沉。 在士兵的通告之下，一名年轻人被引见到提督的办公室前。彭赞斯提督早就在那里等着那名年轻人，所以他走进来的时候，提督并没有展露出特别意外的神色。 ＂你的想法真大胆啊，提督大人。＂亚瑟走进房间之后就自动带上门，目的就是不让门外的人听见他们的对话：＂你要我去见一名疯掉的女巫，让她对我胡言乱语，到底有什么目的？＂ ＂哦？巫女大人对你［胡言乱语］了吗？她跟你说过什么来着？＂提督淡定地回道。 ＂比如说我是什么爱德华的后裔来着的。＂亚瑟压低声音说道：＂又比如说，要我夺回属于我的王权来着的。＂ ＂哦，这么有趣？＂ 亚瑟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的金花雀链坠，那正是巫女大人给他的信物。 ＂哦------！＂彭赞斯提督发出一声低沉的赞叹：＂巫女大人曾发誓用生命去守护这个信物，绝不会轻易把它叫道不配拥有它的人的手上。既然你已经拿到了这个信物，看来你的身份果然是------＂ ＂就不能是我杀了那名巫女，抢到这个信物吗？＂亚瑟却打断了对方的话。 ＂呼呼呼，你杀不了她的，这一点我可以确信。＂彭赞斯提督淡然笑道。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亚瑟于是问，声音压得更低了：＂你该不会是想直接杀掉------＂ ＂哇哦！＂就在这个瞬间，有谁突然从门外撞进来，打断了亚瑟和彭赞斯提督的对话。 那名闯入者是一名七八岁的小孩，亚瑟之前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哦对了，亚瑟想起来了。这小鬼不就是之前想从亚瑟手上＂买下＂贝迪维尔的那名小鬼吗？ 为什么这孩子会出现在提督的城堡里？看样子这小鬼应该是某位贵族的子女吧？ ＂你在这里做什么，陛下？＂彭赞斯提督于是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口问那名小孩。 （陛下？） ＂嘘！＂那名小孩却一脸紧张地说：＂米兰达又在逼人家洗澡了，提督你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躲一下的，快！＂ ＂呼呼呼。＂老者没有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在自己书柜旁的一个暗格上按了一下。书柜里的机关随之而开启，里面是一个刚好够藏一个人的小型密室。 ＂谢了，我欠你的。＂小鬼一下就钻进密室里躲起来，而彭赞斯提督也把书柜的机关合上，把那名孩子藏好。 ＂哼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闯进来另一名贵妇人打扮的中年妇女，一进来就四处张望，但她很快就查看完整个房间，马上不失礼节地对彭赞斯提督行了一个躬身礼：＂晚上好，彭赞斯提督大人。阁下有看到过陛下吗？他明明是往这边跑了的，一转眼却就不见了人影。＂ ＂他应该朝办公室对面的走廊跑过去了，走廊那边有一条比较隐秘的楼梯，连通天台。＂彭赞斯提督说。 ＂原来如此，这城堡真是个充满秘密的迷宫呢。＂女人又行了一个礼，＂我这就去找找看。打扰提督大人了。晚安。＂ 然后女人就转身出门去了，优雅地走了一小段距离之后，才开始飞奔起来。 ＂哼嗯......＂亚瑟不禁哼道：＂你们刚才是不是说了［陛下］......？＂ ＂是的。躲在这里面的就是国王陛下亨利六世，英格兰的王。＂彭赞斯提督把目光向书柜那边投去，似乎正打算打开书柜的开关。 亚瑟却已经先一步截住了提督的动作，快步走上去，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的剑柄之上。 踏遍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亚瑟来英格兰的目的就是为了这名小鬼。只要杀掉现任的英国国王，这个国家必然会陷入一场动乱之中，然后它就无力再去侵略法兰西了。这样一来，百年战争就会因此停止，而贞德也没有必要继续领导法国反抗军，她将从自己的责任之中解放。 这样一来，贞德或许就会肯跟亚瑟回去了，回到九百年前的大不列颠。 只要杀了这个小鬼，亚瑟他们这次的旅程就告一段落了！ ＂别激动，年轻人。＂然而彭赞斯提督却一手按住亚瑟的手掌，不让他拔剑出鞘：＂你想伤害的只是一名孩子。而你做的一切却毫无意义。＂ ＂何出此言？＂亚瑟此刻身上流露出的杀意实际上如同黑暗一样浓重，在整个房间内弥漫，即使再怎么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估计也早已察觉到了。目露凶光的亚瑟甚至有把彭赞斯提督也一起斩杀的打算，如果提督之前没有做过那一连串的小动作的话。 但亚瑟出于好奇，还是想听听提督的说辞。是提督要亚瑟去见梅高的奶妈的，也是这位彭赞斯提督，在暗中怂恿亚瑟夺权，成为这个国家的王。现在提督却阻止亚瑟去刺杀英国国王亨利六世，他所做的一切充满了矛盾。 ＂来吧，借一步说话。＂提督于是说道，自顾踱到了窗边。 在这个时候亚瑟就已经可以打开书柜的机关，在密室开启的瞬间一剑捅死亨利六世。但他没有这样做，反而充满好奇地跟着提督走过去。 ＂那孩子只是个傀儡。＂彭赞斯提督低声说：＂他是数名王宫贵族一起扶植起来的傀儡国王。他们能够扶植起一个小鬼当国王，就能扶植出另外一个。即使你杀了那孩子，也是没有用的。如果亚斯兰先生你真的打算得到这个国家，现在就不能冲动乱杀人。你需要更好的计划，一点点地得到权力。＂ ＂所以？＂亚瑟冷然追问道：＂提督大人，你太看得起我了。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有兴趣得到这个国家，而不是只想毁掉这一切，看着这个国家在烈火之中被焚烧殆尽？＂ ＂哦呵呵呵呵，我知道你不会的，亚斯兰先生。我知道你不会的。＂彭赞斯提督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道，把他的目光投向远处的一个画像上：＂真正的王者都知道审时度势，只做对他们最有利的事情。我知道你的目的不是毁掉这个国家。即使毁掉这个国家，也不一定能够达到你的目的，不是吗？＂ 亚瑟第一个反应其实是想取笑彭赞斯提督，并伴随着剑刃的出鞘把在场的提督和亨利六世都杀掉。 但是他细想了一下，觉得提督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杀掉亨利六世并没有什么意义，真正掌控者这个国家的政权、把那孩子当成傀儡般使用、当成侵略法兰西的借口的那些人，实际上还在英格兰的某处暗中活动着。亚瑟可以杀死一个国王，他们就可以推举出另一个。他们可以说亚瑟是法兰西派过来的杀手，并找到口实进一步侵略法国。他们想要侵略一个国家，借口可以有无数个。这一切，并不是仅仅靠暗杀一名小孩就能解决的。 ＂我不知道你到这个国家来，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想法。＂彭赞斯提督见亚瑟的杀气收敛了不少，便继续说道：＂但我知道，你与我同样地不喜欢这场战争。我想，你很有可能是为了阻止战争而来的。所以你与我才有了共同的语言。 彭赞斯本来是个美丽的港口城市，它原本是那样的充满生机，一天到晚都缭绕着人民的欢声笑语。然而战争改变了这一切，精壮的男丁被带去充军，政府每个月强征大量粮食和物资，让彭赞斯的人民精疲力竭。那些自私的贵族们为了追求更多的权力而想毁掉这个城市，而我必须做点什么。 这个国家根本就不用你去毁掉，亚斯兰先生。它早已在看不见的烈火之中被焚烧了，之差被烧尽，如同残垣败瓦般倒塌。你不可能毁灭那些正在毁灭的东西，亚斯兰先生。除非------＂ ＂除非我和你合作，把我们共同的敌人连根拔起，对吧？＂亚瑟眨了眨眼。 ＂你的理解没有半点错误，亚斯兰先生。＂彭赞斯提督淡然笑道：＂现在，我可以把国王陛下放出来了吗？＂ 直到这个时候，亚瑟的手才从他的剑柄上松开。 ＂我衷心希望你有一个好的计划，彭赞斯提督大人。＂他说：＂你要知道，我是一个极其容易失去耐性的人。如果事情无法如我所期待的那样进展下去，你的脑袋恐怕会很早就搬家。＂ ＂这个风险我完全知悉。＂提督按动了一下书架上的暗格，书架开始缓缓打开：＂从我收到消息，知道亚斯兰先生消灭了红死怪的瞬间，我就知道您是一个不好惹的人。＂ （所以他知道。） （他明明知道，还故意找上了亚瑟。） ＂呼！＂那名小孩从书架的密室中探头出来，舒了一口气：＂米兰达总算走了吗？太感谢你了，提督。我还以为这次要被米兰达抓去洗澡呢。＂ ＂保持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是很有必要的，陛下。＂提督一脸慈祥地呵呵笑着：＂但是今晚，请陛下放心去休息吧。＂ ＂啊！＂那名小鬼看见了亚瑟，便惊呼起来：＂这不是今天带着大狼狗的那位大哥哥吗？原来你是提督的客人啊。＂ ＂不算是。＂亚瑟随口回道：＂只是临时的合伙人而已。＂ ＂嗯......不懂。＂少年歪着头说道：＂那么我也该走了。各位晚安哒！＂ 然后那小孩就一溜烟地跑了。 ＂他会在你的城堡里逗留多久？＂亚瑟看着远去的亨利六世，不禁低声问。 ＂陛下只是过来避暑的，玩几天就会回去伦敦。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了，没有用的。＂提督答道：＂我想你也累了，亚斯兰先生。我已经命人在城堡里为您准备了一个干净的厢房，你可以随时入住，好好休息。＂ ＂不需要。＂亚瑟却说：＂我已经在外面的旅馆找了个房间，钱也付了，不住白不住。你的城堡我反而住不惯，闲人太多。＂ ＂那就悉随尊便吧，亚斯兰大人。＂提督没有挽留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