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辆马车的位置聚集过去,隐隐形成一道军阵。楼东震护在孟君泽身前,神情僵硬。他是斥候,也是车队的眼睛。车队遭遇伏击,他要负最大的责任。其实楼东震已经足够仔细,他检查了峡谷两侧,检查了峡谷后方的一小段密林,检查了那一条长满芦苇的沟壑……这些埋伏和偷袭最常用的地方都没有敌人的痕迹。楼东震唯独遗漏了这个驿站。但这也不能全怪他。车队所有人,包括素来谨慎的孟君泽都没想过敌人会把驿站当作伏击点。原因很简单。这些人绝不可能来自大夏官衙。那么不论对方是谷昌余党,还是哪个折威军的旧仇,想要在驿站伏击,就必须控制或者杀死驿站里本来的人。而屠戮百姓是大夏律法中最严重的几条罪名之一,不管结果如何,这些人都会登上不良人的通缉名单,直到死亡。换句话说,这些人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们都是死士。…………驿站内。最外面的一间房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他们都是附近村庄的普通老百姓,合伙开起个驿站赚些辛苦钱,不明白怎么突然就遭受了杀身之祸,于是死不瞑目。尸体堆里站着七八个戴着毡帽、穿着套头袍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弯弓搭箭,射向视野内的车队。另外几间房同样如此。他们都是谷昌国的余党,也是世间最憎恨折威军的人。为了今天的伏击,他们特意换上了搁置许久不穿的故土衣裳。“浇上桐油!”
一道阴狠的声音响起。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的体型极为魁梧,满脸络腮胡子,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角贯穿到下巴。他叫麹旭东,曾是谷昌战士,在长安生活五年后,勉强算是半个夏人。其实麹旭东本不想参与这场伏击。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参与伏击基本上就被宣判了死刑,要么被折威军杀死,要么事成后被不良人追杀至死。如今的他已在大夏成家立室,家中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他怎么能死?但是,王子殿下对他说了一句话。——队伍里有折威军师。孟君泽!麹旭东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坑杀了他们无数兄弟的铁血军师。更忘不了那个纵容部下屠城、在城中烧杀淫掠的折威主帅!五年前,孟君集返回齐郡时,他们没有拦住,以至于孟君集躲进了齐郡侯府里,再没有杀死他的机会。五年后的今天,他们怎么能放任孟君泽再一次从眼皮底下逃走?他们对孟氏兄弟的仇恨,不是时间能够抹平的了,起码五年时间绝不能抹平。这仇恨,不死不休!“上桐油,换火箭!”
麹旭东面无表情地说道,负在背后的双手紧攥成拳。由于重弩被限制和不方便携带的缘故,他们今天所用的只是最常见的反曲长弓,最远射程大概在三百步,保证精准度和杀伤力的有效射程只有一百步左右。按照麹旭东本来的计划,是等到车队距离驿站五十步的时候再暴起进攻,那样在出其不意的同时也能保证最大的杀伤力。但他却没想到车队中有人发现了他们的埋伏,提前做出了预警。麹旭东也只好提前下令,当然,他从没指望凭弓箭就能杀死孟君泽。谷昌战士们听从麹旭东的命令,将裹着布条的箭矢沾满桐油,点燃后射了出去。箭头凿进车体,桐油从布条中渗出,火焰霎时间席卷开来。为了应对关口的检查和隐藏武器,车厢里是有装货物的,都是些麻布和不值钱的绸缎。深秋返潮的麻布绸缎经过短暂的斗争,依然被火焰点燃,散发出刺鼻的焦油味。黑烟四起!驿站里的谷昌战士们冲了出来,手里提着制式长刀,如凶猛地狼群般扑向黑烟。一众折威军旧部也迎了上去,神色凶狠胜过虎豹,看不出任何的慌乱和惧意。黑烟里响起激烈的刀剑交错声,男人们的嘶吼声比刀剑声更为响亮,即使被枪头捅穿身体也不觉得疼痛,即使被刀刃割开咽喉也要在死去前尽可能的拉上一个垫背。双方都很清楚,今天这场战斗,必将以一方被尽数屠杀而告终。看似缓慢,其实这一切都发生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从谢周喊出那声敌袭,到黑烟四起双方刀剑相向,将将过去十几个呼吸。车队后方。在箭雨射过来的时候,关千云没有像谢周一样下马躲避。一来他距离比较远,显然超出了敌方羽箭的射程,二来到了他这种境界,像这种普通的羽箭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于万箭中独自伫立,那画面想来极美。但下一刻,关千云神色大变。一道突破了射程的流矢袭来。他,没有中箭。他马,中箭了。马匹一声悲鸣倒在了地上。关千云没有被掀翻,却不影响他顿时勃然大怒,大吼道:“他吗的,敢杀我的马!”
提起长枪,第一个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