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足足有两个时辰,贾珍微弱的脉搏终于细不可探了,贾蔷也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小厮才带着王太医赶来了。王太医见贾珍这副模样不敢怠慢,忙上前去号脉,才往腕子上一搭眼角就是一跳。忙又探了探鼻息翻了翻眼皮,这才站起身来朝尤氏拱手施礼道:“太太,老夫医术浅薄,恕我无能了……”尤氏听了哎哟一声便背过气去了,直挺挺的往后就倒。好在有丫鬟扶住了,忙架到里屋去又请王太医救治。贾蔷则是骂道:“好蠢的奴才!方才说什么来着?让你们去就近寻个郎中,谁让你们去请太医的!”
说着也不管是谁,啪啪一人就赏了两个耳光。“若是早一点请了郎中来医治,老爷他怎么会……怎么会……老爷,你的命好苦啊!你死得冤枉啊!”
贾蔷做出一副大孝子的模样哭嚎道。几个下人心里头也委屈。王太医可是太医院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宁荣二府里的老爷太太或是姑娘少爷们有个大病小情的都是请他来的,谁能想到这大晚上的把王太医从被窝里给薅了出来还有错了?不过他们自然不敢跟贾蔷理论,看贾蔷哭得如此悲戚忙也都跟着哀嚎大哭起来。“都哭什么哭!一个个狗一样的东西!还不快通知西府里,再让人出城往玄真观里去通报敬老爷!”
贾蔷又跳起来一人赏了一脚。一时哭声响彻宁国府,全府上下人等都起来开始忙活。同时也通过传事的云牌将贾珍的死讯传到了荣国府。不一会儿功夫宁国府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一时宁荣两府以及左近的贾家旁支从代字辈到草字辈的男丁悉数都来了。来了自然都会问起贾珍的死因。一开始还都是由贾蔷一个人说那一套话,后来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便将贾珍吃醉了酒摔倒磕坏了后脑止血不住一命呜呼的话都传开了。贾珍虽然生活穷奢极欲、为人荒淫无耻,可作为贾府的族长,逢年过节他还是会拿出田庄里一部分收成接济族中贫苦子弟,倒是也有人记得贾珍的好。对于不到四十岁的贾珍就这么一跤跌死了许多人都是既惊诧又惋惜。女主人尤氏自是哀痛不已,想想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又无一儿半女,只有个不成器的便宜儿子贾蓉,往后她可如何支撑起这一大家子?哭得几乎要死过去。自有王夫人、凤姐等人劝住。秦可卿也是一身素孝陪在一旁。贾蓉已经换成了重孝,跪在灵堂里哀嚎恸哭尽量演好大孝子的角色。贾蔷则是一会儿跟着贾蓉在灵堂里迎客回礼,一会儿又要跟贾琏一同处置各种大小事,时不时的还要偷偷拿出衣袖里藏着的一块老姜往眼上偷偷擦一擦补补妆。乱糟糟的一直到了黎明时分,灵堂里终于清净了片刻,贾蔷这才小声问贾蓉道:“蓉哥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老爷他在佩凤姨娘的房里坏了事,怎么你又跟他动起手来了?”
贾蓉支吾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是和佩凤姨娘好么,因想着让她帮我哄了老爷吃了你那丸药……”“啊?”
贾蔷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你小子,什么时候和姨娘有一腿的?我竟然不知!”
“咳咳……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贾蓉干咳了两声道:“我寻思你不是说,吃了这丸药之后要对他说话他就肯听了吗?因而就悄悄的在外间屋候着。谁想老爷吃了那丹药后竟然性情大变,发起狂来!佩凤见老爷两眼通红要杀了她一般哪里还敢在屋里待着,就跑了出来。老爷追出来一见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这不是脸都打破了几处么?我本来是不敢反抗的,可老爷后来又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眼看着我就要被卡死了,不得已才推了他一把。谁想他脚下没站稳,就一下子跌倒磕死了……蔷哥儿,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啊!”
贾蔷听了也有些后怕,这他妈是什么丸药啊?若是自己给贾珍吃了会不会也是这个结果?因低声叱道:“小声点!慌什么!现在慌又有什么用?事已至此也就只好将错就错了!方才的那些话可得一辈子烂在心里,也告诉佩凤姨娘,若想活命,万万不可再对别人讲!不然你们这儿子和姨娘勾搭成奸,弑父、杀夫,是什么罪名你心里也清楚!”
贾蓉打了个哆嗦,这弑父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足够他死得很精彩了。和父亲的小妾私通更是可以让他死后还能遗臭万年。“我知道!蔷哥儿,主意是你出的,药也是你给的,你可不能不管我!”
贾蓉现在只想把贾蔷也绑在自己这条船上。贾蔷把眼一瞪道:“哎,贾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初可只是说我得了这样一颗丹药,还特意说了我也没试过,也没有把我!是你求着我让我匀给你的是不是?我还提醒过你,若是不管用或者有什么意外你别找我,怎么这会子就翻脸不认人了?再者说,老爷是因为吃了药死的吗?他不是被你推倒了磕破了头流血流死的?你要拉上我,咱们就闹起来,拉着太太和佩凤往县衙里让知县评评理去!”
贾蓉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忙拉住贾蔷赔不是:“蔷哥儿!蔷大爷!祖宗!别闹,别嚷!是我说错话了!”
贾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说说,我哪儿有不管你了?我一看出了事便想着给你遮掩,这叫不管你了不成?”
贾蓉忙陪笑说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只是心里头慌乱,口不择言,我还不知道你不能不管我吗……”正说着,听得门口上又响起了哭声,二人知道定是有宾客来吊唁了,忙都很默契的止住了话头。不一时却见贾琏陪着一身道袍的贾敬走了进来。贾蓉忙一面哭一面跪着爬出灵堂匍匐在贾敬脚下哭道:“爷爷……你可回来了,我老爷他……”贾敬一直都不爱待见贾蔷,因而贾蔷也没往上凑。贾敬叹了口气也没有说话,只是将贾蓉搀了起来,而后来到灵柩前,将贾珍脸上蒙着的盖布掀开略看了一眼问道:“究竟是怎么死的?”
贾蓉便哽咽着将话说了一回。贾敬听罢只是略点了点头便将盖布重新盖好了。贾赦贾政等人也都出来相见,劝贾敬节哀。贾敬长叹一声道:“儿孙自有各自的命数罢了!”
贾琏是要担当起这次丧礼的筹备的,因将大小事大致同贾敬说了一回。贾敬也只是点点头道:“我是清净惯了的,不耐烦这些杂务。蓉哥儿年纪又小不懂事,多亏了琏儿费心。大小事你只看着照应就是了,也不用问我。只是珍哥儿这一世过得太过逍遥了,这葬礼却不可太过靡费了,也算给他减减罪孽罢了。”
贾琏点头答应。贾蔷却连连称奇,自己唯一的儿子死了,贾敬老年丧子,竟然这么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