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傻了吧,放着有钱人不嫁,张福田那小子害得她这样,还要嫁给他?张老头骂的她婊*子都不如,还让她进门?”
蔡氏不可思议道。
“你才傻了呢。有钱怎么了,当人家妾是好做的?还不是要看正房脸色。没想到红枣那丫头还有这决心和志气!”吴氏很敬佩红枣。
“唉,他们还是结亲了。”郭大全叹道。
“哼,结亲?结仇还差不多!”吴氏冷笑一声。
李红枣嫁了张福田又怎么样? 张老汉拒不承认红枣肚里的娃是张家的种,逼得她打了胎;张福田抛弃红枣,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丑事;张李两家大闹几场,互相揭底痛骂,她就不信两家还能恢复如常,将来能把日子过好了! “好了,别管旁人的事。”郭守业呵斥一声,转向吴氏问,“那江家儿子怎么样?”
吴氏脸上便露出笑容来,点头道:“确实不错。”
只一句,蔡氏便心痒痒的,坐不住板凳了。 她笑道:“媳妇还能哄娘和爹。这可是小姑一辈子的事。”
吴氏瞅了她一眼,知她显摆自己功劳,也不点破。 因告诉郭守业道:“那娃儿又和气又懂礼。见了大媳妇就喊‘姐姐’,又喊我‘婶子’,连巧儿也没忘记给个笑脸呢。到底念过书的,就是不一样。人也生的好,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跟咱大贵一般高。比张福田强不知多少。我看了就想,亏得清哑退了亲……” 郭大全虽也去了,这话也是才听见,路上当着清哑没好问的。 因此,他兄弟都开心地笑了。 郭守业沉吟一会,问道:“那他对清哑……” 蔡氏立即道:“相中了,相中了!他看清哑眼睛都看直了呢。”
吴氏忙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
蔡氏忙闭嘴。 郭大全道:“我晌午的时候,我看见他搭船回家了。”
吴氏听了眼睛一亮,“真的?”
郭大全点头道:“虽说隔得远,我还认得他,没错。”
老两口对视一眼,心里越发定了。 郭守业咳嗽一声,又问“清哑怎买了那些古怪东西?”
提起这个,吴氏倒不知如何解释了。 正在这时,清哑却抱着古琴过来了。 她将古琴放在郭大有面前桌上,叫“二哥。”
郭大有忙问“什么事小妹?”
清哑挨着他坐下,示意他看碰裂的古琴。 郭大有轻轻托起琴身查看一番,对她柔声道:“这个容易修。二哥帮你弄。这个做什么用的?”
清哑先不回答,却用手指着那碰裂的部分,以无比认真的口气道:“要复原,分毫不差!”
听了这话,郭大有忙再次低头查看,神情慎重起来。 很快,他发现这活计不是那么容易的。 要找一块木料补上去,还要将琴弦穿好复位,分毫不差谈何容易。 清哑见他不吭声,以指拨弄余下琴弦,“叮咚”之声回荡堂间,口中道:“坏了,声音不对。”
郭大有便明白了:若不能复原如初,就弹不出原来的音色了。 他笑对妹子道:“我用心做。”
清哑点头,敲了敲琴身,发出清越声音,示意他听;然后又向上指了指房梁,道:“要用老木头。新的不行。要桐木,老房子拆下来的。”
这琴是桐木制的,最好找一样的木头补上。 郭大有没想到就补一块木头还有这些讲究,只好点头道:“晓得了。回头我去镇上找找看。”
心里却觉得为难,怕找不到。
清哑见他听明白了,这才放下心。 目光一扫,发现爹娘哥嫂都盯着她,连阮氏也来了。 吴氏先开口,斟酌问道:“清哑,你……怎会弹琴?”清哑沉默,酝酿言辞回答。 郭守业也问:“清哑,你跟爹说,怎么认得字了?”
清哑打算“实话实说”。 因道:“有人教我的。”
吴氏急忙问:“谁教的?”
清哑动了动嘴,仿佛说得很费力:“那天晚上,有人喊我……我出去……下水……跟人学。”
吴氏惊恐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大一圈。 郭家父子也都震惊不已。 蔡氏忽觉堂间阴凄凄的,不由自主往男人身边靠了靠。 因清哑坐在郭大有身边,他便扶住她胳膊,轻声道:“小妹别怕。你想想,那一会工夫怎么学的?跟谁学的?慢慢说。”
清哑摇头,心想不是我怕,是你们怕吧。 她道:“我到……一个地方,待了十几年。”
沉水那一会,就过了十几年? 堂上静了下来。 清哑睁着清澈的眼眸,看看爹,再看看娘,再看看哥哥,再看看两个嫂子,想他们能不能接受这一说法呢? 郭守业看着闺女无暇的双眸,沉声道:“别问了。别吓着清哑。”
吴氏拼命点头。 她选择相信闺女! 她愿意相信闺女! 她绝不愿想其他可能! 清哑心里暖暖的,小声道:“爹,娘,别告诉人。”
郭守业点头,对儿子们道:“这事不许对外说。”
蔡氏猛点头,道:“咱小妹碰见神仙了,当然不说!”
吴氏对这一说法很满意。 神仙,比鬼怪什么的来得正! 所以,清哑是遇见神仙了! 所以,郭家要发达了! 她这样告诉儿子和儿媳。 大家都相信了。 因为清哑,他们的小妹,那样干干净净的,绝不会害人! 接下来,清哑拿了纸笔和尺子来,将古琴构造图画出来,让郭大有细看参详,再次令郭大有明白,这活计是一点差错也不能出的。 郭守业等人在旁看着清哑写出漂亮的字,神奇不已。 他们不再害怕担忧,每个人心里被这秘密激得涨涨的…… 不过,他们并不多问。 其中缘故除了敬畏神鬼之外,还不肯为难清哑。 清哑小时候不会说话,后来虽治好了,然她性子文静,天性少言,练习少,言谈能力自然比一般人就要差些。 郭家人虽不承认,但心里都明白:清哑说话费力。 闲言少述,郭家人确定清哑奇遇后,各怀心思歇息去了。 唯有郭大有,一直对着那古琴琢磨如何下手。 次日一早,他又搭船去镇上寻木料。 郭家照常忙秋收,但隐隐的似在期盼什么。 吴氏带着郭勤将园内枯枝落叶都用竹耙子归拢了,全弄去灶下当柴烧火;又命郭大贵将场院、石子路破损的地方都修补好、坑洼地填平,家中里里外外也都收拾得整齐清爽。 这是时刻准备江家来人提亲。 可是,等了一整天,也不见人来。 下午,郭大有回来了,带了一小截桐木,说是人家砍了扔在屋后,搁了好多年的,就这么巧让他找到了。给清哑看后,确定合适,他便动手修补古琴。 清哑虽不会做,却一直在旁盯着二哥。 她懂得古琴各部分关联,可防止二哥弄坏了它。 又一天过去了,江家依然没有人来。 众人虽做无事样,却都很焦灼,诸事都不顺心。 郭大有没管这些,一心捣鼓古琴。 忙了一天又一夜,到第二天傍晚,终于将古琴修好了。 他未依照古琴原来形状修补,而是将损坏部分做成圆形。从正面看,暗红的琴身上仿佛特意嵌了一块色泽不同的圆珠,独自架起一根琴弦,十分别致。 清哑轻轻拨弄琴弦,音色沉厚不失亮透,心下满意。 那时,一屋子人都盯着她看稀奇。 郭勤催道:“小姑,快弹!”
郭俭和郭巧也催。 清哑道:“吃了饭再弹。”
众人只当她饿了,遂忙忙吃饭。 等吃过饭,连郭守业也盯着闺女了。 清哑却说:“洗了澡再弹。”
遂去洗澡。 众人无法,又强她不得,只好各自忙去。 等清哑洗漱完毕,上去闺房,才坐下弹琴。 郭勤、郭俭和郭巧都跟着去瞧热闹。 然古琴不是让人听热闹的,这也是清哑无法说弹就弹的原因。此时夜静人稀,一弯秋月挂在天空,她抚摸机缘巧合下得来的古琴,想起前世今生,心头无限感怀,信手拨弄,袅袅清音传入夜空,其意淡远悠长。 这一弹,便再止不住了。 郭勤皮猴一般的性子,听得无趣,很快跑了。 郭巧和郭俭听着听着打起瞌睡来,小脑袋直点。 郭大有站在妹妹闺房外,看着窗前全心弹琴的少女,心头一片安宁。他觉得眼前情景很美,使他记起六月盛夏夜,他坐在自家乌篷船头,看着满月下的荷叶连绵无尽、荷花星星点点散布在荷叶间静静开放的情形。 良久,他悄步上前,将熟睡的郭巧和郭俭抱下楼去。 身后,抚琴的少女依然沉浸在梦中。 厨房里,蔡氏和阮氏正烧水,准备伺候丈夫娃儿洗漱。 阮氏聆听片刻才道:“小姑弹得好好听。”
怎么好听,她说不上来。 蔡氏随口道:“是不错。我还是喜欢听唱戏弹的那个,又热闹又喜庆。小姑弹得……太慢了,好像炒菜放少了盐,太淡了,不够味儿!”
阮氏没理会她,舀了水回屋。 堂间,郭守业父子也静静地听琴。 闺女弹的,他当然要听。 听是听不懂的,但他无需听懂。 在此琴音抚慰下,几十年人生沧桑都沉淀安静。 “大全,弄些酒来。”
他忽然道。
郭大全忙答应一声,招呼郭大贵拿米酒,他则去厨房叫媳妇将现成的油盐炒花生米、酱黄豆等弄了些端来,爷几个就坐在门口,你一盅、我一盅,无声轻酌。 少时,郭大有也来了。 爷几个这一喝就到了大半夜。 眼看郭老汉双眼迷蒙了,郭家兄弟才将他送回房歇息。 吴氏看着鼾声沉重的老头,嘀咕道:“吃了饭还喝酒!”郭守业翻了个身,咕哝道:“张福田,配不上我……闺女……后悔……一辈子……” 吴氏正帮他脱衣,闻言手顿住了。 所有人都睡去,四下万籁俱寂,清哑依然弹兴不减。 琴声越过院墙,飞过门前水上层层莲叶,飘向田野。 景泰府因两条流水——景江和泰江穿越全境而得名。其中景江流经霞照县,在乌油镇汇集了霞水,然后途经绿湾村南一路东去。 此时,轻雾荡漾的景江面上顺流漂来一艘大船。 * 大力感谢朋友们支持。还是要啰嗦一句:喜欢的请收藏,请顺手投个推荐票。因为新书就是靠这些数据才能获得排名,或者由编辑安排广告推荐,才会被更多的读者看到。为了更多的盟友加入,支持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