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左光先听了顾君恩之言,不由为之愕然:“先生何处此言?”
“将军身为明将,数却舜王,多造杀伤。仅洛阳一役,又与其有杀身之仇。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将军果然以为舜王既往不咎乎?”
顾君恩稍作犹豫,心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由一咬牙道。 “哦?此话怎讲?”
左光先心中早如惊涛骇浪一般,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 “夫舜王者,刘季之亚欤。”
顾君恩见事已至此,不由干脆把话说透了,“而‘闯将’则譬如淮阴侯,左将军则譬如淮南王。”
“那刘季虽号为‘长者’,待此二人深厚,待天下已定,必定早晚图之!”
“俗话说: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当次楚汉相争之际,将军何不与我家掌盘子联手,以免重蹈淮阴、淮南覆辙耶?”
淮阴侯自然是大名鼎鼎的韩信,而淮南王则是当初项羽手下的大将英布,后来叛楚归汉,与左光先相差仿佛。 那顾君恩这番说辞思量了许久,自度定能说动这左光先。 到时候自己就是掌盘子麾下的宋献策,掌盘子就是义军三十六营总掌盘子的张顺。 “呔!”
顾君恩话音未落,只听那左光先突然大喝一声,开口叫骂道:“好个贼子,舜王待李帅甚厚,岂肯反耶?”
“定是你这厮虚言诈我,且随我去见征北理论!”
顾君恩哪里想得到有这般变故,顿时肝胆俱裂。 说时迟,那时快。 当此危急之时,顾君恩灵光一闪却是拍马就走。 原来顾君恩这是刚好发现自己正骑着左光先刚才命人牵来的好马。 那顾君恩见事不可为,便欲逃往李自成营中,提醒他“大事已泄,赶快起兵”。 左光先哪里想得到这厮如此当机立断,说跑就跑,一个愣神的功夫,早被他逃到校场门口。 今日在校场指点儿子,他却没有携带弓箭,眼看就要眼睁睁看着此人逃出生天。 左光先刚好瞄见儿子左勷正在附近练习骑枪,距离顾君恩不远。 “勷儿!”
左光先不由连忙喊了一声,然后拇指捏食指撮了个哨子,放在口里一吹。 “咻咻~”一道尖锐的口哨声顿时响彻了校场。 那骏马眼看驮着顾君恩就要出来校场,闻声竟然嘶鸣一声,前蹄离地,身体高高扬起,猛地停住了脚步,差点把背上的顾君恩掀下马来。 那顾君恩乃湖广人氏,骑术不甚精,突遭状况,顿时手忙脚乱,乱了阵脚。 那左勷武艺虽不如左光先,好歹也是战场上滚打摸爬的武将。 他觑得破绽,只把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搦。 “枪下留人!”
左光先远远看了,不由大急,连忙喝止道。 只是哪里还喝的住? 只见那左勷借着马力,往前一搦一收,只听见噗嗤一声一朵血花在顾君恩身上绽放出来。 随即,两人交马而过,顾君恩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而左勷却帅气的挽了个枪花,甩净了枪头上的血渍。 “竖子,哪个让你杀他!”
左光先顿时被自家傻儿子气的鼻子冒烟。 他连忙赶过去,跳下马来,仔细一看那顾君恩。 却只见那人胸口中了一枪,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眼见不活了。 “好......好个左光先,你究竟为......为什么......”顾君恩简直是死不瞑目。 明明左光先和张顺矛盾甚深,为何他居然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杀人? “我为英布,李寇为韩信?”
左光先不由冷笑道,“你见哪家的韩信,被英布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李寇不过某手下败将,某亦为舜王手下败将。左某若是弃舜王而就李寇,岂不是自寻死路?”
“更何况当年本将追索李寇甚急,常常十数日乃至月余不歇,以至于牵动了旧伤。”
“以吾度之,仅可支撑三五年功夫。”
“如今舜王胜利在望,某尚可勉力支撑。而今儿子左勷却不成器,如果左某跟随李寇再反,一旦半道撒手人寰,孰可托者?”
左光先低声诉说了半晌,低头看去,却见顾君恩双目圆睁,不知何时竟早已经断了气息。 “父亲......”儿子左勷早已经翻身下马,畏畏缩缩伺立在身旁,眼见顾君恩断了气,这才敢搭话。 “把首级割了,一会儿带着随我来!”
左光先不由撂下一句话,扭头向外走去。 左勷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事,不由心情忐忑的又问了一句:“去做什么去?”
“去给你擦屁股去!”
左光先不由怒斥了一句。 然后他犹不解恨,又转身回头照他大腿蹬了一脚,把左勷蹬了一个趔趄,扔下来两个字:“蠢货!”
天大的功劳啊! 左光先不由追悔莫及,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蠢儿子? 若是活捉了此人,那“李寇”这一次不反也得反了,到时候自己“平贼”有功,刚巧北路军主帅的位置又空了出来,岂不是能给这蠢货留下来一副更大的家业。 结果这贼鸟厮和自个没有半点默契,竟然一枪把他搦死了。 平时我特么也没见过你枪法这么好,这一次你倒是使了一手好枪! 这下死无对证不提,恐怕还要被对方反咬一口。 怎么办,怎么办? 看来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且不说左光先如何计较,且说那顾君恩离开以后,李自成不由坐立难安,不由向田见秀、谷可成等人问道:“你们觉得顾先生有几分把握说动此人?”
左右闻言皆笑道:“曹操虽有义释张绣之举,终不免有曹丕连坐张泉之日。”
“那左光先若识得道理,怕不是早就心中不自安,只待有人挑头......”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众人劝慰李自成之言尚未说完,早有一人突然闯了进来,白盔银枪,正是李自成心腹刘芳亮。 他连声疾呼道,“外面突然出现大股甲兵,包围了我们营地,叫嚷着让掌盘子出去。”
“什么?”
李自成不由为之大骇,脸上阴晴不定了半晌,叹了口气道,“我们怕不是都要被顾军师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