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起,我就从来没想过要坐到死那一天。”
“我黄永信一辈子荣华富贵,到现在该享能享的福早都不算什么,我只希望能重新站起来,但是怎么折腾都不行,现在我认了。”
“老太爷,让我再试最后一次。”
“要是失败了呢?”
周南城不动声色问他。“再失败……我,不回来了,我就留在那。”
黄永信稍作犹豫,又接着说,“到那时候我知道该怎么避开,要还是避不开那也是我的命,我认了!”
“所以死活你都要试?”
周南城再次确认。“到我这把年纪还不拼一拼,恐怕明年就见不到老太爷您了。”
黄永信说着眼眶竟是有些湿润了。周南城淡淡点头,看向轮椅后的年轻女孩。她一言不发,嘴角轻抿,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既不震惊,也不显得慌乱。显然早就知道黄永信下一步的打算。“黄椿,黄榛呢?”
“你怎么安排?”
周南城抛出又一关键问题。提到自已收养的一对孙子孙女,黄永信还是有些心虚。他和黄靳涛一样,都是周南城从明朝穿越时空,带回来的黄家子孙。只不过他那时已年过不惑,为了在现代获取一个合理的身份,便对外宣称是黄家村人。每过五十年就换一位“亲表哥”。身份虽是定下了,但最麻烦的是他在明朝大地震中受了重伤,右腿大腿严重骨折,一度卧床不起。既便手术后植入骨钉、钢板,行走仍需要供借助拐杖。后来又是按摩、理疗一通下来两三年,终于能丢开拐杖,像正常人一样独立行走。谁知这样的好日子还没过上百年,七年前又在周家村被黑衣人打断了两条腿,到现在花费无数时间、金钱依然效果甚微。至于黄椿、黄榛这对亲兄妹,则是为了以后的养老打算,临时起义领养的。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特别聪明,小小年纪就懂得看人眼色行事。特别是黄椿,八岁起就能帮他做不少事了。现在他拍拍屁股说走就要走,这十五年的爷爷,当真算是两个孩子白叫了。不但寒了他们的心,也寒了黄家村,周家村人的心。“他们……都长大了,有各自的工作,以后有什么事还请老太爷多多帮忙。”
黄永信边说边朝周南城深深弯下腰,双手高举过头,对他连连作揖。黄椿的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静静的,像是在发呆,完全没注意到黄永信的举动,不喜也不怒。周南城也只当没看到,嘴角向上斜挑,语气极尽嘲讽,“黄老二,你可真是位好爷爷。”
“那老太爷,您是,答应了?”
黄永信不敢坐直,仍将上半身压在膝盖上,仰起脖子看他。“既然你非要去,那就去吧,”周南城不想再费口舌,转身往外走,“福祸天定,你好自为之。”
黄永信见他应下,惊地猛然坐直身体,因为太急还差点就扭到腰,他反手拍拍黄椿搁在轮椅靠背上的手。“小椿,快跟上老太爷。”
黄椿仍是温柔地应了声,“好的,爷爷。”
说话间已机械地推着轮椅跟上周南城的脚步,谁知她才将轮椅推出正厅,就看见靳东南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东南大哥。”
黄椿赶紧率先开口,这里的每个人她和弟弟都得罪不起,表面的礼数一定要顾全。她这一声提醒了黄永信。“东南?你怎么在这?”
有第四个人在场,黄永信当即摆起黄家二爷爷的架子,“说起来你也是黄家人,怎么来得这么晚?”
靳东南原本正跟周南城说着什么。斜眼瞧见二人出现,对黄椿点了点头,他看向黄永信轻轻一笑,“二爷爷,我今天可是特意来晚点的。”
他说完特意停住不讲,见黄永信不解地看他,才接口继续说,“我不来晚点怎么送二爷爷上路呢。”
这句有些恶毒的玩笑,顿时惹得黄永信有些不太高兴。“后生仔可不兴跟二爷爷开这样的玩笑阿,我可是……”可他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周南城再次嘴角上挑,帽沿下的半张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得将没说完的话咽回去。“走吧。”
周南城对靳东南轻轻点头,背着双手接着往前走。于是黄椿又推着黄永信跟着周南城走,只是随行的路上多了一个人。黄永信终归还是没沉住气。“东南,我看你身上还背着包是赶着要回家吧,没事,你先走,不要再送二爷爷了。”
“有小椿陪我就可以了,你快回去吧。”
然而靳东南却仍是脚步不停,边走边侧头看他。“二爷爷,说起来也是巧了,你要去的地方,我也要去。”
“这……这怎么能行?”
一听这话,黄永信又吃了一惊,一开口嗓门都大了不少,“老太爷,东南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周南城头也不回,继续朝前走,“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回头还来及。”
黄永信不由烦燥地重新打量靳东南,他背后的双肩包鼓鼓囊囊,不知道里面塞了什么东西。虽然这里的人都以为黄靳涛和他都姓黄,应该就是黄家同一房。但其实,黄靳涛才是黄家大房嫡出的孙子。他只不过是黄家的远亲,正好也姓黄。但心里虽如此想,明面却朝靳东南随意摆手,呵呵一笑,“怎么会呢,有东南在,路上还能搭个伴呢。”
“你说是吧东南。”
靳东南礼貌地笑笑,“二爷爷放心,我毕竟是骨科医生,肯定会一直关照你。”
9月的最后一天,命运的齿轮终于越转越快。六人的命运很快就要在另一个时空,相互交汇,影响。……酉时六刻,天色已快近全黑。江一冉一身红衣,握着白色竹叶纸伞站在渡般般尾。摆渡的正是刕婆婆嘴里的老头子,和刕婆婆的亲切健谈不,刕爷爷极是沉默,渡船时始终盯着粼粼的江水,一言不发。只是从他仍然清亮的眼中能看出,他的身体极为硬朗结实。很快,船就靠岸了。江一冉对刕爷爷双手作揖,弯下腰深深行了个礼,“若是刕爷爷信我,再回村里时,一定将船资付你。”
“不必了,”刕爷爷握紧手里的竹蒿,在江中轻轻一点,船便听话地掉转了方向,“若是无事,也不必再来。”
望着远去的渡船,江一冉不由叹了一口气。毕竟她是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有防备是正常的。不过既使不受欢迎,她还是会回去的,毕竟刕婆婆的红嫁衣她必须得还了她。然而才步入繁华的街市没走多久,漆黑的夜空又闪过一道无声的闪电。要变天了。想到在上巳节这晚,命中注定要偶遇的周渔,江一冉不由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