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江一冉!”
是名男性。声音年轻,语气镇定。“……你认识我?”
听到对方准确叫出自已的名字,江一冉不免有些吃惊,“你是谁?”
来人不答,只是四处打量。手机在台阶上一路翻滚,直滚过四五级台阶翻到背面才算停。借着下方手电筒的白光,她瞧见来人头戴一顶白色渔夫帽,帽下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张抿直的薄唇。渔夫帽男人转回头对着她。“你没事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似乎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江一冉不觉稍愣,才回答说,“我没事。”
“好,我们走。”
“等一下!”
说话间江一冉已向下跑过几级台阶。当初就是冲着诺基亚3310特别结实防摔买的,最重要的是才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绝不能浪费在这里。渔夫帽男人一直警惕地盯着下方,全身紧绷,笔直如铁,一见她回来立即让出门洞位置背对而立,为她警戒身后。江一冉瞄了眼他不设防的后背再次意外,她心里还没把他划为友军,要不要跟他走也都在考量。“还不快走!”
渔夫帽男人转头催促,明显是急了。只能赌一把!江一冉缩起身子就往砖门里钻,谁知脑袋一探出门洞就差点撞上一串倒挂的钟乳石,她这才发现门外竟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溶洞,空间极为开阔。呈“T”字形结构。下到地面的路是沿着墙壁悬挂的铁梯,在梯子最底部居然停着一辆……小汽车?江一冉难以置信地跨出砖门,举着手机朝车身照去——只见它周身饱和度极高的红色,在阴暗潮湿的溶洞里发出沉静耀眼的红光。不知为何,她当即就想到停在黄家老宅院外的红色宝马,回头瞥了眼正背对她关闭暗门的男人,如果他是车主,就是心悦口中的“坏人”。她将手机往牛仔裤口袋里一塞,抓住扶手就迅速往下蹬。直到最后一级梯子,才慢下来握住扶手踩到车顶上,随后紧盯着后面的渔夫帽男人。汽车天窗是开着的,显然已等候他们多时。渔夫帽男人下到最后一级台阶也踩上车顶,稍作半蹲就顺势往天窗里跳,动作极为熟练。“下来,我接着你。”
他一进去就朝外面喊。“不用。”
江一冉说着蹲下,双手撑在天窗边才要顺着滑进去,整个人就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抱了下去。在温热结实的怀抱里还没来得及心跳异常,就又被放进了副驾驶座。头顶的天窗缓缓合拢,渔夫帽男人脚踩油门,双手紧握方向盘看样子打算立即离开。江一冉连忙抓住他的手臂。“等一下!”
“我朋友被人挟持可能被带去其他地方,你知不知道这还有哪些暗道?”
“还有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个高个黑T恤的……”渔夫帽男人话还没听完就一把甩开她的手,冲她低喝。“到这个时候你还去管别人!”
“谁让你到这来的?”
他这火实在来得奇怪,也毫无立场,江一冉惊讶之余借着顶灯打量起眼前的男人。帽沿下露出的半张脸光滑白皙,他应该在二十岁左右。挂在肩膀上的白色长袖衬衫极为宽大,显得有些空,最上面两颗扣子没扣,衬衫下摆随意垂着,没扎进裤子。深灰色休闲西裤裁剪得体,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经典款匡威帆布鞋。放在膝上的右手食指戴着一枚硕大的古董祖母绿戒指,市值应该在千万以上。有钱,但不是二世祖。自已也从没见过他,江一冉在心中肯定。“光看我做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江一冉盯着面前淡红色的唇瓣平静回答,“你认识我。或者说你早就认识我母亲。”
“所以呢。”
他的声音仍然冷淡,只是火气收敛不少。“你是谁?”
"重复的问题不要再问,系好安全带。""非常谢谢你带我出来,但我不能不管心悦。"渔夫帽男人显然没料到她如此不识好歹,盯着她瞧了几眼,忽地嘴角向上斜挑,似笑非笑,“很好,既然你想去就去吧。”
“再见。”
江一冉对他客气点头,说话间转身就去拉车门把手,但玻璃窗外陡然伸上来的五六只黑爪子,却令她整个人瞬间紧缩。其实何止是车门外,车前挡风玻璃外两只硕大的肥老鼠正鬼鬼崇崇地抬起三角脑袋,往车前盖上爬。江一冉强忍住就要冲破喉咙的嘶声尖叫,双眼紧闭,双手埋在颈窝里牢牢交握以抑制自已不停颤抖的身体。她可以不怕“怪鱼”,也无惧世间万物,却始终无法克服童年阴影带来的巨大恐惧。如此异常的反应自然全落在渔夫帽男人眼里,他抬眼朝后瞥去,一抹黄色的身影便从车后痤准确无误地跳进他怀里。他一下一下地抚着它柔软的毛发,在它耳尖轻轻一弹。“喵――”大黄猫躲开脑袋,懒洋洋地不满抗议。然而这声不大不小的猫叫,却令车身前后的鼠群吓得纷纷四处逃窜。不知过了多久,江一冉才察觉出宝马车正在积水中疾速行驶。车里开了暖气,但没开任何照明,眼前一片漆黑。她做了个深深的长呼吸,慢慢平静下来。伸手进裤子口袋摸出手机,但手机震了一下就没了反应,看来不是没电就是摔坏了。她不打算问为什么不开灯。这个男人如果不是经常在地下开车,闭着眼睛也能熟能生巧,就是有可以夜视的办法。不管占着那条,他都不是她认知世界的普通人。他们没必要过多交流。最重要的是,他不去打开那道反锁的铁门进入秘道,而是由暗门进入就说明他知道黄家老宅的秘密。但他对黄心悦的挟持极为冷漠,甚至还阻止她救人。而心悦提到他时虽称作“坏人”,表情中却分明带着一丝敬畏。他和黄家一定渊源复杂,是敌非友。还有以时间线来说肯定是“怪鱼”在前,黄家老宅的建设在后。但黄家又是如何捕获巨型“怪鱼”的,它从哪来,什么时候开始藏身地下?这些事……心悦知不知道。最后就是鱼惊石。她现在还无法确定“怪鱼”的自行离去到底和鱼惊石有没有直接关系。但她清楚记得,鱼惊石是位戴帽子的年轻男人亲手给她戴上的。当时他还反复叮嘱说鱼惊石有驱凶避邪,防孩童惊吓之用,以后不论发生任何事,一辈子都不能取下来。那年她刚满6岁,生日没过多久就和真正的“黄心悦”遭遇了绑架——这一切会是巧合吗?正暗自推测,黑暗里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没有了。”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但江一冉明白他的意思,“谢谢。”
车速渐渐慢下来,渔夫帽男人看向身侧面无表情的女孩,“还想救你那个朋友?”
听到他主动提起此事,江一冉语气很淡。“你知道心悦在哪?”
“算了,”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几声,“让你看清事实也好。”
江一冉转头对着渔夫帽男人的方向,那里仍是一团黑色,她无法看清迷雾后的他,却从语气里捕捉到明显的嘲讽。“什么事实?”
“你很快就会见到她,坐稳了。”
渔夫帽男人话还没说完车身就猛得朝左打转,宝马再次加速,将地面的积水打得直向两边飞溅。陡然提升的车速令江一冉头晕难忍,但也只能咬牙紧握顶棚拉手,让自已在颠簸中尽量好受些。宝马车在七绕八拐后,飞速爬上一段陡峭的长斜坡才缓缓停下。下一秒,黑暗中乍然响起一连串清脆的“咔咔”声,一线耀眼的白光突兀地自地面蹦出,并迅速拉长成一幅长条形的白色光晕。渔夫帽男人毫不迟疑将车开进光里,再一个转弯,他们便由地下重返人间。这很忙碌。开阔明亮的空间里或吊,或趴着十几台车。每辆车底下都有一两位身穿藏青色修理服的年轻人,手持工具忙于修理,或是与车主模样的人交谈。他们这辆突然冒出来的红色宝马丝毫没引起谁的注意,也不显扎眼。尽管已做好心理准备,但江一冉微张的双唇仍写满惊讶。谁能想到阴暗潮湿的地下溶洞出口,居然是一间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汽车维修店……渔夫帽男人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向对面墙上的电子时钟。“看那。”
“今天是2000年9月27日,星期四,下午4点32分。从现在起你有三天时间准备。”
9月27日?那不是三天前吗?!